陈启辰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眩晕,苏天及时从后面顶住了他的腰,这才没让他倒下,但接着苏天就被人从后脑甩了一棍,又有两个人踢在他的腿上,逼迫他跪下,然后对着他吐口水。
苏天眼神发狠,里面好像装着一头发狂的狮子,但却跳不出来。
那是陈启辰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屈辱,他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但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被别人欺负,他的心像战鼓一样跳动,脑海里烧着足够点燃整个世界的火,可自己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那是他第一次离绝望和死亡这么近,以青年为首的混混们在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们,同时也在欺负着他的女孩们。
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混杂着那些嘲弄与讥讽的声音,这让他内心像被刀割或者蚂蚁啃咬般难受,他突然发现自己听不清他们的声音,看不见他们的脸,世界很近又好像很远。
他听见青年的嘶吼,叫他继续,他木然又憋屈地拿起棍子,接着往自己的脑门砸下。
风的声音好像都断了,世界彻底变得安静下来,恍惚间他听见苏天在吼叫、咆哮,他想叫苏天千万别拼命,可是他双耳嗡嗡地响,他发不出声音来。
直到更多更大的声音在他耳边炸起,然后好像又是无尽的混乱。他恍惚看见青年被打得趴在地上,而苏天站在一旁,青年每动一下苏天就一顿乱揍,直到他再也不敢看苏天一眼再也不敢动一下。
“给我弄死他们去他大爷的!”苏天怒吼着,然后一群人跟着怒吼,喊打声惊扰了黑夜,远处开始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
“阿辰!”苏天用衣服帮陈启辰擦掉脸上的血,这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又能听见风的声音了。
“我们得赶紧走,一会警察该来了。”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女生走了过来,他把自己的外套脱掉,绑在苏天的伤口上,然后扶起陈启辰,想把他架进不远处的商务面包车,而苏天已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坐了进去。
陈启辰脚步没有动,他发现他找不到陈思远和黄月了。
“走啊,兄弟!”女生拽着他就要上车,但他仿佛定死在原地了似的,就是不动一步。
“靠!老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丫到底走不走?”女生忍不住想要发飙了,她回头对着苏天喊,“苏天你兄弟咋回事啊!”
“阿辰,你那两个同学在车上。”苏天摇下车窗有气无力地说,失血让他脸色发白,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陈启辰被女生搀扶着上了车,他看到陈思远和黄月果然就坐在后座里,终于安心了下来,而女生则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看起来无比熟练地切换挡,踩油门,面包车一个漂移掉头,然后扬长而去。
女生把车开到了自己家,那是一栋二层的别墅,但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后来陈启辰知道那个女生叫阿颜,阿颜费了好大劲把他们几个又拖又拉地弄到了客厅,丢在沙发上,苏天沉默地坐着,想帮忙而有心无力。
做完这些她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汽水,分别递给他和苏天,“收到你短信就叫了人,还是晚了一步。”
“没关系。”苏天打开喝了一口,“本来我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知道自己搞不定。”
阿颜叹了口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跟我还客气什么?”
苏天沉默了一会,“我不想你一个女孩,老是在外面混,这样很危险。你应该像其他女孩一样好好坐在教室里,而不是像我一样成天一副小混混的样子。”
“你又不懂。”阿颜不满地嘟着嘴,“别老是教训我好吧。我父母都没管过我,你怎么比我父母还让人讨厌。”
“那我不说了。”苏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疼痛感让他心情变得极其暴躁,但他没法对阿颜发脾气。他知道阿颜的意思,她就是想跟着他,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因为别的,他不知道。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被一群女生围着,她被人抓头发撕衣服,可是至始至终她连吭都没吭过一声,她冷冷地看着那些打她的人,可眼睛里又好像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苏天看她的眼神,起初觉得里面住了一头孤狼,又觉得里面住着一个孤独的小女孩。那个空洞的眼神狠狠地触动了他,于是他人生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的,打了一群女的。
“我去拿药箱。”阿颜说完这句话就跑房间里去了。
这时候陈思远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陈启辰满脸血的坐在沙发上,两眼里满是颓废和自责。
“陈启辰,你......你流了好多血啊......”陈思远急的都快哭了,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才会伤成这样子,“怎么弄成这样啊!”她想伸手去帮陈启辰把血擦掉,可她又不敢,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也许是因为害怕,又也许是因为担心,就这么一个人默默哭了起来。
“我没事。”陈启辰挤出一个笑容,他很想帮陈思远擦一下眼泪,但他看见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于是悄悄地尽量藏起来,“你别哭啊。”
“你干嘛那么不要命啊!”这一次陈思远直接哭出了声音。
“吵死了!”阿颜拿着药箱出来,不悦地皱眉,“你男朋友死不了!”
这一下直接把陈思远吼懵了,阿颜又丢了一条毛巾给她,“帮他把血擦擦,箱子里有药。”说完帮苏天清理伤口去了,看也没看她一眼。
陈思远和阿颜的区别在于,她们看起来都对大多数事情无所谓,但陈思远活得很悠哉,再加上有那么点懒,很少有事能让她提起兴趣。
而阿颜,她对事情的无所谓在于她经历过很多事情,她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甚至不在乎自己。
陈思远安静了下来,慢慢地帮陈启辰擦脸。
“你怎么喝那么多酒。”阿颜凑得近了,于是血和汗水也掩盖不住苏天身上的酒味了。
“心情不好。”苏天说。
“只是这样?”阿颜问。
“是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包扎伤口那么熟练。”
“包的多了,也就熟了!”阿颜不咸不淡地说。
苏天愣了一下,没再说话,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想必很不堪。客厅安静了下来,长长的寂静。阿颜坐在苏天旁边,两个人都睡着了,陈思远笨拙地帮陈启辰处理着伤口,黄月还在昏睡,并且发出了均匀的微不可闻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