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印的所有思绪都被那个“咬”字占据,他甚至逃避地不愿意去理解这个字代表的什么。
可无论如何,他已经知道了,而从刘妈的话和自己这二十几年的情况不难猜到,父亲的死并不简单。
两人都没有去安抚华梦,憋了这么多年,能发泄出来反而更好,他们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着她。
待她终于平静下来时,整个人已经虚脱无力,不过眼神倒是清明了很多。
元天印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转向旁边的一座大墓,隔得较远,他看不到墓碑上是什么,直觉告诉他,那里也一定是元家的人。
天色俞发灰暗,风也越来越大,吹得密林厚叶胡乱翻滚,世界仿佛更加安静了。
元天印看了眼华梦,怕是说不出话来了,但既然到了这里,他一定要弄清楚他想知道的。
“所以,我应该叫元天印?”
元天印黑沉的眸子定在墓碑上,不知道是在问谁。
刘妈看向华梦,见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轻叹一声。
“是的,天印少爷,你姓元,名天印!”
“这个名字是小姐取的,天字是元家你这一辈的辈分用字,印字是得于你指上的那个胎记。”
元天印的拇指不由磨砂着食指指腹,眼神愈加幽深。
“我爸,他走之前不知道有了我,那我爷爷……”
“元老爷刚开始也是不知道的,最开始连小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小姐和成麒少爷结婚后一直住在元宅,小姐担心我,回来和我住了一段时间,成麒少爷出国那天,那么突然,他还是来跟小姐到了别,却不想成了永别。”
刘妈的眼神变得异常慈爱,却又总是透着一丝遗憾,她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似有叹不尽的无奈。
“元家把成麒少爷去世的消息隐瞒了下来,小姐知道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还是从元家下人口中无意听到的,小姐一直不相信,直到元老爷带着她来到这里。”
“当时小姐直接昏死过去,到了医院才知道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元老爷得知后不但没有好好照顾你们,反而不停地找小姐麻烦,认为小姐是扫把星,认为是她克死了成麒少爷!”
元天印的眼神顿时森寒锋利起来,他从没想到是这样。
他没有打断刘妈的思绪,不动声色地继续听她往下说。
“那段时间小姐过得很苦,她原本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自从你父亲去世后,她整个人就变了,那段时间,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若不是因为肚子里的你,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华天印紧咬的牙关松开,他走到华梦身边蹲下,伸手拨开她额前一丝垂落下来的碎发,陪着她一起坐在石碑前,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刘妈会心一笑,眼里都是欣慰。
“元老爷将我们逼得不得不躲在一处破旧的老房子里,他还警告元家所有人,如果发现谁接触小姐,他绝不会轻饶。”
“可就是这样,小姐怀孕期间总是会有很多补品被偷偷放到我们家门口,而小姐待产的医院也对小姐格外的关照,她的主治医生,叫……丁医生来着,说是成麒少爷的朋友,给小姐安排了最好的护理。”
不知是不是坐久了,刘妈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座墓,神情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其实,他是为了保护我们!”
华梦突然幽幽开口,从元天印怀里坐起来,作势要站起身。
元天印连忙扶住她,随着她的脚步往另一座墓走去。
墓碑前依旧堆满了鲜花,元天印发现,这里的花很多都还很新鲜,眼神不由敛了几分。
碑上嵌着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一张国字脸上有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虎目,哪怕是看着照片,也能感觉到那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照片下面雕刻着:“元鸿泽之墓”几个雄劲有力的大字,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
华梦看着照片,嘴角浮现笑意,松开元天印的手,缓缓跪了下去。
元天印见状,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爸!我带着天印来看您了!”她目不斜视,向元天印吩咐:“天印,给爷爷磕头。”
元天印心里有不解,但还是依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磕完扶着华梦站起来,他看着照片里两鬓微霜的人,眼里多了一分探究。
“妈,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生下你之后,原本打算偷偷带着你来看一眼你父亲,然后出国,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在国外认识的。”
“就在我出院的第二天,刘妈从门缝边的地上发现一封信,信上写着‘吾媳华梦亲启’,我打开后才知道是你爷爷写给我的。”
“他在信里解释了为何要那样对我,他说你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但是他还没有查到凶手,因此他不能让那些人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他故意将我赶走,故意让所有认为他非常讨厌我。”
“他让我带着你去国外生活,并且他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后事,他要我用你父亲的名义起誓,在你成年之前绝不回国,也绝不来祭拜你的父亲。”
“刚开始我是半信半疑,直到后来接连有银行和律师给我打电话,向我核实我名下的财产状况时,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再后来,我带着你去了国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你爷爷寄给我们的信,他在心里关心着我们,也会交代一些事情,后来很久都没有收到信,我让刘妈悄悄回国,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华梦的眼眶又泛起波光,伸出指头擦了擦没有泪水的脸颊,默默地低下了头。
元天印的心里无味陈杂,再看向元鸿泽时眼里只剩敬爱,不知为何还充斥着一份自豪感。
华梦突然抬起头看着黑云密布的天,深深呼了两口气,迅速隐藏了什么。
元天印假装没看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解开了从小到大埋在心里的疑惑,至于其他的,就随缘吧。
元天印将元成麒和元鸿泽碑前的杂物清理干净,又默默陪着华梦站了很久,直到天空飘起雨点,三人才撑起伞往回走。
上山累,下山也不轻松,雨来得又快又猛,雨弹打在伞上面,能明显地感觉到它们的重量。
元天印一手扶着刘妈,一手顾着华梦,身上已经被淋透。
好不容易下了山,华梦和刘妈的身上也湿了不少,已经冷得浑身哆嗦。
雨还在变大,三人只好暂时在平房里避一避。
那个守山人虽然脸上没有多少神情,待人倒是很热情,主动找来了毛巾和吹风,见元天印脚下淌了一滩水,把自己的衣服拿了一套出来。
“小伙子,将就一下,湿成这个样子,很容易感冒的。”
元天印听出那会儿说话的人就是他,而且看屋内的日用品,很明显只有他一个人住,看向他的目光就带着目的。
“谢谢!”
这个时候拒绝就显得矫情,元天印被带到卫生间,快速换了衣服。
就在他踏出门时,猛然听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微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