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诀与幕熠两人登上了疏影山头,又寻了一处斜坡坐下。
幕熠叹道:“登高抚秋月,当真是别有一番意味啊!”
“是啊。”幕诀左右随意看了看,道:“山头秋凉,这里的山花却开的如此烂漫,也是不易。”
幕熠笑道:“春花秋月,此时不饮酒还待何时?”说罢举起酒壶畅饮了一口,又递给幕诀。
“诀弟,医谷一别,你可有什么别的打算?”
幕诀喝了一口酒,开口道:“送辩儿回迷宗之后,我准备先去一趟淮南,然后去雪崖,至于之后,且行且看罢。”
“淮南?”幕熠意会道:“是啊,诀弟说要究前事之因,解现事之果,那薛南酒家自然是要去的。”许是谈及过去,话题总显得沉重,幕熠也未作多言。
幕诀反问道:“那熠兄呢?”
幕熠笑言:“我啊,本是想与你一同闯荡江湖,但诀弟已有佳人相伴,我为兄者,又怎好过多打扰?”话还未说完他又敛起笑意,“父亲都退隐江湖多年了,此回遇上妹妹中毒受伤,又得知是与松叔当年一样,这才又开始接手楼中的事务,我作为玘书楼的公子,也不能总是将事情都推给父亲和妹妹罢?况且......”
幕熠看向幕诀,开玩笑道:“诀弟向来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你的计划里怕是没有我这个兄长吧?”
幕诀道:“我也不想依照计划行事,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却又太少。”他皱了皱眉,饮下一口酒,“江湖聚散,总是身不由己。”
幕熠拍了拍幕诀的肩,“无妨,这事总会有个结果的。”
幕诀点了点头,“我知道。”
幕熠又站起身来,指着那清秋月,“说好今日纵酒高歌,吟诗作对,说那么多其它的事情作甚么?来,喝!”
幕诀亦是起身,两人酒壶相撞,皆是豪饮一口。
幕熠道:“月下观花,花前对酒,酒醒却咨嗟。诀弟,请。”
幕诀听罢,先是喝了两口示作惩戒,又道:“熠兄这个对子,我对不出。”
幕熠摆了摆手,“你想都未想,我可不信。”
幕诀道:“月下观花花更丽,花前对酒酒更香,本都是美好的事物,熠兄为何叹息?”
幕熠又灌了一口酒,“天地一瞬,大梦一场。”
幕诀又道:“既然众生皆梦,那梦也该自主。否则我为何是我,你为何是你?”
“但若做不了自己呢?”
幕诀道:“你总是你自己。”
幕熠忽然坐下,面色有几分颓然,“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这便是我吗?”
“不,该文时文,该武时武。”
幕熠问:“一定要有选择吗?”
幕诀道:“江湖中,处处都充满了选择。”
幕熠皱起眉头,“若是我不选呢?”
“所以,你总是你自己。”
幕熠闻言再次露出笑颜,又抱着酒壶喝了两口,“呵呵,是啊。”
两人你来我往,又喝下了许多,两人皆是半卧于草木之上。
良久,幕诀抬头望月,凝思道:“武定乾坤天下平,犹有庶民泪沾襟。文曲雅兴安邦策,一片冰心照月明。熠兄看来,此诗如何?”
幕熠似乎已有了几分醉意,“一片丹心,此意甚好。”
幕诀黯然无语,又忽地起身拔出剑来,寒剑在冷月的映照下显得寒意更甚,凉风飕飕吹过,幸得酒暖,幕熠眯起双眸,斜卧在草丛之上,看着幕诀持剑而立。
风随剑而动,幕熠忍不住哼起小曲,心道:“这酒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人生得意时纵酒,不得意时也纵酒。酒可助兴,可忘忧,可壮志,可解愁......可令人愁绪满腹,也可叫人诗兴大发......有人舞剑,那自然有人高歌了。”
一曲剑罢,幕诀缓缓收起剑,情绪似乎也逐渐平复。
“熠兄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如此诗词?”
幕熠懒洋洋道:“心如皓月之士子。文以报国,靖而昌之。我猜,这诗是文大人所作的吧?诀弟是从哪里听来的?”
幕诀怔道:“有幸造访。”
幕熠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神色也不如之前那般自然了。
幕诀又道:“熠兄,你还记得芊姑吗?”
幕熠何其聪明,瞬时便明白了自己口中那“心如皓月之人”便是当初欺侮张芊的狗官,随即坐起身来,凉风吹散了他几分酒意,“那个人,是文大人吗?”
“是。”
幕熠恍然一笑,叹道:“文有千篇,人有百面。文章不是评判一个人品德的唯一标准,若是我从前错看了他......”幕熠顿了顿,“那便错看了罢。”
幕诀颌首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幕熠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诀弟可知道如今文廷阁的事务是由谁在打理?”
幕诀摇了摇头道:“文廷阁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是我糊涂了”,幕熠不禁露出一丝担忧,“文廷阁毕竟属于朝廷,决事权若是落入江湖,恐怕不是好事。萧将军又是武将,平日里多在府中练兵,哪里会清楚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学士府一倒,恐怕......”
幕诀道:“熠兄不必担心,萧将军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我已向他举荐了一人,如果估料的没错,今年的科举榜上应该会有他的名字。”
幕熠闻言总算放下心来,眸中又浮起笑意,“是常来玘书楼的那个小孩儿罢?十五六岁的年纪,甚好,甚好!”
幕熠举起手中酒,“看江湖英雄,皆显正义。”
幕诀亦是笑道:“观天下文士,尽数风流。”
“哈哈哈,好!来,干了!”
两人皆是一口饮尽,幕熠随手抹了抹嘴,看向幕诀,“诀弟,你向来不爱饮酒,今晚喝的可还痛快?”
“痛快!”
幕熠笑道:“你现在可知道酒的好处了罢?”
“知道了。”
幕熠听罢又笑,“哦?那你说说,酒有什么好?”
幕诀一如往常般冷静,“酒可明志。”
幕熠眸中满是骄傲,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幕诀舞剑之貌,他不禁想起了儿时便令他惊叹之言,“行剑探花皆恨晚,唯我少年引狂澜。”思及从前,他又笑了笑,怎么越长大反倒愈发迷茫了?
忽然间幕诀眸色一变,空气中也迅速弥漫起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