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雪崖之地,除却老马非良马。天色一黯,幕诀便将马车停下,不再往深处走。他心中清楚,在这未知之地,许是潜藏着很多危险,而依照余洌现今的状况,却是容不得丁点差错的。
所谓夜深知雪重,不时得能听到马车棚顶传来的雪声。
此时两匹小马驹已显得有些疲惫,无力且焦躁地左右扬蹄,幕诀心中想道:“崖深雪重,马不识途,毒医的居所究竟是在何处?这小马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无论如何,明日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否则余小兄弟性命堪忧了......”
此处尚在安全区域,幕诀皱眉听着车内余洌的咳嗽声,渐渐也难忍倦意,小憩了片时。
次日,千里冰封,处处皑皑。幕诀催动马车,朝着前方驶去。
雪停了。
时辰难料,入眼仍显得光明,马车的速度却是逐渐慢了下来,两匹小马发出阵阵嘶鸣以示不满,更有甚者,干脆停步,于原地四蹄交错,往复蝉联。眼见小马四肢无力,分明是心生恐惧,不愿再行。
幕诀眸色一寒,脱鞍解靳,力拖车厢,踏雪疾走。
两马脱缰之后顿时回奔,奋啼长啸,扬霜而去。
余洌此时已是意识模糊,时睡时醒。待他再次醒来,恍惚之间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稍稍扶住车座,掀开帷裳,不由心中一惊,一时间诸多复杂的情绪涌进,激得少年红了眼眶,余洌急道:“幕大哥,快停下!我不坐车了,我坚持得住,你......你扶我去罢!”
幕诀不应,也并未减缓速度,趁着暂未分道,足下生风,坚定不移地向前奔去。
“幕大哥!”余洌撑起身子,故作镇定道:“据我所知,冰川雪地远有千里,你拖着车厢疾走,耗力过大,若是晚些咱们迷了路该怎么办?”
幕诀闻言足下一顿,反问道:“幻影万象,日行千里,你不信我?”
余洌笑着讨好,期间咳嗽难忍,断断续续道:“我怎会不信幕大哥......只是、只是,幕大哥与幕姑娘鼎力相救。冽,三尺微命......却也该好好珍惜。”
幕诀举目远望,不禁皱了皱眉,“你当真受得住?”
余洌喜道:“受得住。倒是幕大哥,一人一车如此之重,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能如此浪费力气。”
幕诀坦直道:“这里寒气太重,你身中剧毒,我担心你经受不住,我不似歌儿,也不常身备甚么灵丹妙药,今日天黑之前若是还不能抵达毒医的居所,恐怕......”
余洌握紧拳头,无奈笑道:“天道无常,可变因素太多,结果无法预测,已奋力相争过,便也没甚么遗憾了。幕大哥,拜托你了!”
幕诀将手中车厢掷于空中,随又施展轻功扶住余洌,“病重之人最忌昏睡,你清醒清醒也好。”
余洌笑着抓紧幕诀的衣袖,“幕大哥,我不会死的。”
幕诀心中一紧,更是提气疾行。
许是天降大任,欲苦人心智,劳人筋骨,幕诀携着余洌刚飞奔抵达分岔路口,还来不及看清前方道路,却惨遇暴风雪,余洌被迎面而来的风雪呛得咳嗽不止,幕诀立即将其扶正,一手覆在他背上,源源不断地内力输送使得余洌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幕诀心中知晓,这场暴风雪,恐怕是走不了了,他寻了一处崖洞,将余洌安置妥善。
幸好崖洞之中较为干燥,还有前人留下的柴火,幕诀催动火种,将其点燃,余洌背倚在崖壁上,浑身无力道:“幕大哥,又下雪了。”他看向崖洞外,“爹娘当初将我抛下,也是在一个风雪之夜。”
幕诀低头拨弄着柴火,静听他言。余洌续言道:“那时候我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无论如何都退不了烧,那时我年幼无知,只知道难受,不停的哭闹,哭累了就睡,醒了又接着哭。看着爹娘关切的眼神,我心中难免窃喜,我甚至想,如果爹娘能多陪陪我,我多病些时候,多难受一会儿,我也是愿意的。”他苦笑一声,随手拂开一丝火星,“那日我烧得严重,谁料爹娘却忽然离家远去,弘叔告诉我,爹娘是去求佛祖保佑我性命了。”
幕诀抬眼看着他,眸中印着少年深深的无奈。少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幕诀安慰道:“别担心,风雪总会停的。”
两人静默了许久,幕诀又道:“你且休息一会儿罢。”
余洌应声,轻轻阖上了眼。
风雪一过,幕诀也不忍打扰余洌,运气使力将其扛于肩头,又已内力相互,踏入风雪之中。
乱山残雪之夜,似乎总有一丝不寻常。
幕诀心中一凛,猛地停步。整片雪地,静寂无声,独有幽蓝之光不断闪烁。
雪狼。
幕诀奔走一日,已是强忍疲惫,岂料先遭风雪,又遇雪狼。不过此时,他却是欣喜万分。
幕歌曾经说过,“雪崖之外常居着雪狼群,所以前往韩雪酌之处求医之人若是没几分本事啊,是进不去雪崖的。所以所谓‘毒医’不仅以毒为药,以毒行医,人也是有三分毒的。”
思及此处,幕诀眼中不禁浮起一丝笑意,上天果真待他不薄。他细看之下,又迅速抢占一崖石壁,那雪狼惊得猛地跃开,随即俯下身子,发出阵阵低吼。
幕诀身站在刻了“雪崖”二字的石壁之上,心中既是惊喜又有几分紧张。如若当初宋非还活着,也该是在这冰川雪崖之中罢?他看向倚在他肩头安睡的余洌,不禁心想道:“当初非哥伤得厉害,三师叔也是这般救他的么?”
脑海中不断忆起年少时与宋非一同习武练剑,颂诗读书的美好时光,幕诀定定地看向前方,仿似当年与他寒灯相对的少年就近在眼前,忽而神色恍惚,却是迟迟也迈不出一步。
反是雪狼群集,低声嘶吼,令得幕诀反应过来,他眸色一瞥,双足凌空,踏入崖谷之中。
闻得屋外异动,宋非起身探看。只见一个黑影闪过,宋非眸色一变,厉声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