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瞎了,爷踹死你”,左丰一路气呼呼回到内宫,前来寻左悺,正遇一小宦官迎头撞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这小宦官拳打脚踢,方才解气,往殿内走去。
“呸”,小宦官一口血沫吐出,挣扎着爬起来,扶着腰一瘸一拐往殿外走去,一路骂着:“你左丰算是什么狗东西,不过认了个便宜义父左悺罢了!总有一天爷非收拾你不可。”
左丰将方才李府之事告知左悺后,左悺立即让左丰请来具瑗、徐璜、侯览、曹节、王甫、管霸六人前来商议。
众人到齐之后,左悺居中而坐,徐璜具瑗分居、坐左右,其他四人依次而坐。
上茶之后,左悺将左丰在李府遭遇说了一遍,端起玉杯,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如今这邓皇后与郭贵人相争不下,陛下也是犹豫不决,李膺等人又与邓氏结连,我等当如何是好?”
“哼!这群腐儒酸生真不知好歹,处处与我等做对不说,今番杂家等念其生养不易,好言相劝,共享富贵,他等却恶语相向,气煞杂家了”,徐璜一脸狠色,厉声嚷道,众人纷纷面显怒色。
这徐璜一向恃宠骄横,性情暴躁,朝野上下谓之‘徐卧虎’。
徐璜之所以动怒,乃是内宫宦官纷纷派人拉拢士族儒生,结好朝中大臣,岂料无一人应从,纷纷指责怒骂前去相劝的宦官,徐璜等人不免心中怒起。
具瑗放下手中玉杯,点头道:“诸公皆知陛下心中早已不喜邓后,时常叹息放眼朝中众臣,无可托之亲信,我等深受陛下宠信,自当为陛下分忧,邓皇后骄纵与后宫,邓氏外戚结党与朝中”,说着说着具瑗不禁叹气道“唉!谁能知晓朝中大臣尽是些迂腐愚昧之徒,与邓氏勾结,妄图挟势弄权,干涉内宫之争,我等万万不可让其得逞。”
“不过这陈蕃、刘茂、李膺、杨秉、应奉等朝中重臣,如今已沦为邓氏爪牙,我等在宫中行事还需谨慎,不可再妄图拉拢李膺等人,还需另行计议”,管霸出言提醒道。
侯览听罢,满面不服气,拍着桌案,气冲冲道:“哼!怕他作甚,杂家以为,此番郭贵人若败,邓氏得逞,我等爷们定然颜面尽失,日后诸公何以立足宫中,诸公若畏惧之,杂家向陛下请命废后,昔日诛杀梁冀凶险万分,杂家还怕这些腐儒不成”,说完拿起玉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侯览话音刚落,众人对陈蕃等人一片咒骂,嗓音尖锐,刺耳嘈杂,左悺轻哼一声,一时间鸦雀无声。
“啧啧!侯公莫要小看我等,王甫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管霸所言不无道理,陈蕃、李膺、刘茂等人一向与我等不合,屡屡谗言诬陷内宫,不一一除之,我等也难以安生,势必除之而后快,不如先虚以为蛇,蛰伏蓄势,伺机而动,切不可贪一时之快,坏了大事”,王甫看似不急不躁,悠悠品着茶,双眼却是不时左右环顾。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独有曹节满脸笑意,一言不发,只顾茗茶。
半晌之后,小黄门赵忠匆匆赶来,向众人禀报:“赵忠见过诸公,邓皇后又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说是郭贵人行为不检,不守宫规。”
“哦!陛下是何反应?”,曹节立即问道。
赵忠谄笑道:“曹公放心,陛下并未听信邓皇后之言,不过张让怕邓皇后再施暗箭,让我先来禀报诸公,张让继续在陛下身前侍奉着,以防不测。”
“啧啧,赵忠,办得好,你等继续去御前侍奉着,将陛下一言一行,轮流来告知与杂家等,给杂家记好了,陛下的话要牢牢记清,别忘了将此事告知郭贵人,让她也去闹腾闹腾,下去领赏吧”,曹节笑呵呵,边喝茶边吩咐道。
“曹公尽可宽心,奴才这就去”,那叫赵忠的小宦官点头哈腰,满脸喜色的退下去。
侯览见曹节一直稳坐茗茶,神色从容,不由焦急问道:“曹公,这茶也品完,不知曹公以为如今当如何是好,还请赐教。”
曹节放下玉杯,闭眼徐徐赞道:“好茶,清香逸人,口留余香,真不愧是皇家贡品,诸公以为此茶如何?”
侯览此时满脸急色,扭头不语,王甫笑道:“此茶乃是皇室贡品,甚为珍稀,每年定量进贡,只有陛下和我等有福享用此茶,只怕是曹公之意不在茗茶,还请赐教。”
曹节缓缓起身,说道:“诸公,愚以为如今形势危急,稍有不慎,定然满盘皆输,一者,废后已远远不够,邓氏外戚不除,即便今日邓皇后被废,难保明日邓氏不会扶起另一个邓皇后,二者,我等此番拉拢朝中士人大臣,无一从者,朝中士大夫对我等宫中诸常侍早已不满,欲除之而后快,他等与邓氏勾连,力保邓皇后,实则另有所图,所图者乃是我等项上人头而已;三者方才赵忠来报邓皇后前往陛下身前,对郭贵人一番诬陷,可见邓氏必然已闻风声,有所防范,只怕此刻正在图谋我等性命。”
左悺等人听罢,恍然大悟,侯览还是不解,问道:“那如今又当如何?”
曹节思虑一番,说道:“倘若计划周全,行事果决,此番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徐璜急道:“曹公还请明言。”
曹节踱了几步,环视众人,笑道:“依我之见,陛下自幼受外戚乱权之苦,对外戚心存忌惮,朝臣与邓氏越是齐心合力,劝阻陛下,陛下越会心中忌惮;我等身处内宫之中,日夜亲近陛下,朝臣却在宫门之外,远离陛下,陛下定会转而越发亲信我等,而政事机要皆决于陛下一言,只需掌控陛下即可,此其一也!”
众人点头称是,曹节又接着说道:“其二,邓氏一族,擅权专姿已久,多有残暴不法,百姓之中早有怨言,可派人暗中收集其罪证,呈报陛下,这便是民意,陛下可顺应民意,诛除邓氏全族,朝臣也难以反驳。”
“其三,邓皇后为陛下忘却,实乃是年老色衰所致,陛下风流,喜爱美色,郭贵人侍奉已久,年岁已大,与邓皇后相比,自然稳操胜券,只怕难以长久,还需去民间寻得佳人,以取悦圣上,届时龙心大悦,枕边春风,何惧那般迂腐朝臣”,曹节说完,不觉口干舌燥,端起杯中茶一饮而尽。
左悺一声叹息道:“今日听曹公一言,顿觉老矣!想起昔日爷们诛杀梁冀,何等果断决绝,久在宫中养尊处优,已无昔日那般锐气了!”,又转而对众人正色说道:“诸公,杂家以为曹公所言,甚合我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杂家也觉得可行,一切照此行事即可”,具瑗点头同意。
徐璜这时又建议道:“若依曹公之言,依仗天子,废黜邓后,诛除邓氏,制衡朝官,何不将那些朝中士大夫不顺从的,全部剪除,以防后患,岂不更好?”
管霸劝阻道:“若是依徐公之言,只怕陛下定然以为我等用心不良,况且李膺、陈蕃等人深受天下士人儒生推崇,冒然杀之,必然引起公愤,陛下也不会违背天下士人之意,真到那时,我等便性命难保,此事万万不可!”
曹节、王甫等人纷纷劝阻,徐璜冷哼一声,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曹常侍之言行事吧!”
“这妒妇好狠毒的心肠,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郭贵人从赵忠口中得知,邓皇后又诬陷自己之事,早已怒不可遏。
一旁的左丰赶紧劝道:“贵人,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来日方长,这仇可不能不报。”
“是啊!这皇后三番四次诋毁贵人,奴才等早就看不惯,皇后一向扯高气扬,不理会奴才等死活,还是贵人仁厚”,赵忠不时讨好,满面阿谀之色。
郭贵人心忖:哪是我仁厚,分明是你等贪得无厌,心中虽有不悦,还是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两块金饼递给赵忠,笑道:“这番倒是辛苦你了,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哎呀!这怎使得”,赵忠一边口中推辞着,两块金饼早就被他收在怀中了,郭贵人也是一阵好笑。
“对了!方才曹公让奴才给您带话,说是贵人可不能怕了皇后,皇后不仁,咱也不义”,赵忠收完金饼,不忘将曹节的吩咐带到。
郭贵人听到此话,不由怒道:“不劳曹常侍费心,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先下去吧!”
赵忠下去之后,郭贵人又对一旁左丰,关切问道:“你离开李府之时,元姬身体可有大碍?”
“奴才也不知,当时李夫人突感不适,肚痛难忍,便先回房,奴才也不敢久留,不然让那李膺老匹夫见到,定然一顿斥骂,只得先告退,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左丰说道。
郭贵人便让左丰下去,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叹息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元姬,难道昔日姐妹之情你也忘了。”
郭贵人说着说着,眼泪梭梭而下,又是自言自语道:“妹妹,你可知道这宫中人人都自私自利,毒如蛇蝎,姐姐悔不当初,是死是活早已看淡了!”
少顷,郭贵人抹去眼泪,唤来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恶狠狠说道:“你这毒妇,就算我身死,也要拉你陪葬”,又对宫女吩咐道:“摆驾北宫和欢殿,前往觐见陛下。”
郭贵人去桓帝面前自是对邓皇后还之以牙,而此时夜幕已降临,李府中一如往日般寂静。
李远得知郭氏又肚痛难忍,火急火燎回到府中,却发现郭氏面色如常,见郭氏并无大碍,大为放心,想起邓会今日提及之事,忧心忡忡。
郭氏见李远愁眉不展,便问道:“夫君今日似乎有心事,不知为何事烦恼?”
李远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夫人,今日郊外游猎,邓会等人找我商议一事,为夫一时间难以抉择,心中局促不安。”
郭氏也不加多问,一旁静静听着,李远起身望着窗外,说道:“父亲和邓万世等人合谋欲上奏陛下,诛除宦官,邓会欲举荐我为北军射声校尉,父亲昨日曾告诫我待在府中,不得搀和府外之事。”
李远见窗外轻风微凉,怕郭氏受凉,便又关上窗户,继续说道:“我有意出任射声校尉,助父亲一臂之力,又恐父亲怪罪,心中着实惆怅。”
郭氏脸色微变,未料到今日左丰所言之事,涉及如此之广,便拉着李远的手放在自己肚腹之上,李远顺势一旁坐下,轻轻抚摸着郭氏肚腹,满眼慈爱,好似抚摸自己未出生的孩儿一般。
郭氏这才说道:“妾身以为,父命不可违,夫君还是听从公公之言才是,公公之所以让夫君待在府中,是担心府中无人照护,妾身又临盆在即,因而才会有此安排;何况妾身也不希望夫君卷入此事,这等大事,动辄身死族灭,夫君若去,妾身与腹中孩儿怎能安心。”
李远听罢,犹豫道:“可是,父亲他”,李远话未说完,郭氏便开口打住:“公公对此事想必已有良策,夫君还是安居府中,莫要让公公徒增神伤,不要有违公公告诫才是。”
“好吧!便依了夫人,为夫明日找邓会推辞,请他另择贤能,陪着夫人与孩儿”,李远觉得郭氏说的在理,不在多想,将郭氏扶到床上躺下,唤来香儿好生照料,自己则前往宋氏房中歇息去了。
李远走后,郭氏躺在床上,心中担心李府卷入纷争,又想起郭贵人困窘,一时间难以入眠,便又起身推开窗户。
看着窗外夜色如墨,浓稠如帷幕,点点繁星,晶莹似明珠,不由陶醉其中,想着等腹中孩儿出世之后,便和李远离开洛阳,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一家三口安居度日,尽享田园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