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桓帝征召皇甫规入京为议郎,中常侍曹节、王甫屡次威胁索贿,皇甫规始终不予理睬,嗤之以鼻,毫无畏惧,以致曹节等人愤恨不已。皇甫规入朝未过三日,宦官又对皇甫规诬以赂降群羌之罪,桓帝将皇甫规罢免下狱。
是日,桓帝方散朝入殿歇息,小黄门张让来报陈蕃、李膺二人求见,桓帝心知二人是为皇甫规求情而来,本不愿召见,但顾及陈蕃乃是老臣,深受朝野敬仰,便传召二人。
陈蕃一向对宦官深恶痛绝,见皇甫规虽数次遭权幸奸党诬陷,仍不与之为伍,颇有气节,便在其侄皇甫嵩恳求下,为皇甫规求情。
陈蕃上前劝谏道:“陛下,皇甫规乃是大将之才,久镇边疆,素有威名,功在社稷,陛下万不可听信谗言,枉罪国家栋梁,致使满朝文武寒心。”
桓帝不悦道:“皇甫规被检举贿赂羌人冒功,其平羌之功,或有弄虚作假之嫌,尚待核查,若是其果真无罪,朕自会释放厚赏。”
李膺与皇甫规曾同为边将,不忍皇甫规为宦官所害,奏道:“臣曾与皇甫规同为边将,深知其人,绝非奸恶之徒,何况如今边疆不安,形势忧人,而皇甫规名震边疆,臣担忧若是治罪皇甫规,只怕边疆将士心生不满,外敌有机可乘,还请陛下三思。”
“汝等先退下,此事容朕思虑”,桓帝不愿再听,令二人退去。
张让见桓帝愁眉不展,便笑着问道:“啧啧,陛下为何事忧愁?”
“还不是为皇甫规之事”,桓帝愁道:“陈蕃老而无用,不过却是一腔忠心,而李膺所言正是朕担忧之处;皇甫规无论有罪否,朕绝不会再重用,恐其心中有怨,在边疆生乱;不过朕又岂会不知边疆异族为大患,不用皇甫规,又有何人可用,羌人虽一时得安,还需段颎震慑,以防再生变,北胡屡屡袭扰,久而久之必是心腹大患,不得不慎重。”
张让不觉间往桓帝身旁凑去,紧靠桓帝手臂,说道:“陛下征召皇甫规入朝,若是皇甫规有异心,定然不会入京,割据西凉便是,何必入京如同笼中之鸟,奴才不敢断言皇甫规无异心,至少暂无异心。”
桓帝感觉张让双手已绕住自己手臂,转眼瞧去,见张让手指正微微翘着,不由打量起张让来,这张让虽瘦小,却身姿摇曳,目清秀正,眉眼带笑,转而想起昔日往事,叹道:“想起昔日之事,倒是让你受苦了。”
原来张让七岁入宫,有幸近前陪侍桓帝,后宫内传闻二人断袖之事,梁太后与皇后梁莹厌恶张让,将其赶出宫,后梁冀伏诛,桓帝又将其接入宫中,颇为亲近,邓皇后时常欲借故害张让,得桓帝庇护才幸免遇难。
张让闻言,双眼湿润,细声细气说道:“若非陛下照护,奴才早已丧命宫中,奴才心甘情愿。”
桓帝伸手握住张让细手,问道:“依你之见,皇甫规当如何处之?”
张让轻声说道:“皇甫规得罪满朝权贵,曹节等人对其多有怨恨,陛下不如先静观其变,视情势再作决议。”
“就依你之见”,桓帝一时间也无妥善之法,也只得如此,说完不忘拉着张让往后殿走去,张让一脸欣喜,随之而去。
恰逢周慎贿赂权宦,得以入朝为官,受封荡寇将军,闻知皇甫规下狱之事,昔日曾在皇甫规麾下为将,敬慕皇甫规威名,便前往狱中探望劝解。
周慎见皇甫规身形疲软,面容憔悴,全无往日威武,好言劝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不暂时隐忍,献资请罪,保全性命,日后再作打算。”
皇甫规笑问道:“本成,老夫听闻你受封入朝,加封荡寇将军,莫非你已委身宦官?”
周慎低头道:“我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将军于西疆威名赫赫,战功卓著,严守节操,周慎钦佩不已,实乃我等楷模;可如今陛下宠信权宦,是非不分,将军如此声威尚且身陷牢狱,朝不保夕,我等不过边疆小吏,又能如何,唉”,周慎想起昔日大志,不由哀叹自己心中愁苦,又有何人能解,满心无奈何人可知。
皇甫规心知周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提醒道:“本成,事已如此,老夫也不便多言,不过切记日后遇事需谨慎,三思而行。”
周慎点头称是,不忍皇甫规遇害,还欲再劝,被皇甫规摆手止住道:“不必再劝,老夫身死也不会摇尾乞怜,绝不与宦官为伍,本成好意老夫心领了。”
周慎知皇甫规心意已决,自己已仁至义尽,只得离去,心中对宦官不觉更加畏惧。
而陈蕃、李膺等人见桓帝迟迟不肯释放皇甫规,便联合朝中众臣与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上书救援,皇甫规才得以赦免归家。
这日,皇甫规得免遇害,心有余悸,便与侄儿皇甫嵩连夜赶往安定老家,方至弘农郡谷城县郊外十里,却不料李膺一路追赶至此。
皇甫规心中不解,下马问道:“元礼兄追至此处,不知所为何事?”
李膺自皇甫规赦免还家,又向桓帝说情劝谏,言及鲜卑檀石槐、南匈奴、乌桓等北方异族蠢蠢欲动,皇甫规屡震边疆,再三拜请桓帝起用皇甫规,镇守北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曹节、张让二人也为皇甫规求情,桓帝这才重新起用皇甫规为度辽将军。
皇甫规叔侄二人见李膺下马上前,手举桓帝皇诏,当即下跪接诏,李膺朗声宣读完诏令,皇甫规得知桓帝任用自己为度辽将军,脸色大变,心不甘情不愿接过诏令。
李膺见此,不解问道:“陛下再度重用,恩赏有加,威明兄何故面带忧色?”
皇甫规一脸凄苦,回道:“老夫如今年迈,不堪大用,只望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至于度辽将军一职,兄受之有愧,元礼亦曾位居度辽,镇抚边疆,弟之才更胜于为兄,元礼才当得此任。”
“回乡养老”,李膺心中猜测到皇甫规是为先前宦官诬陷而惧怕,便又劝道:“古语有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久食朝廷俸禄,理应鞠躬尽瘁,以报圣恩,李膺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望留与朝中驱除奸佞,以振朝纲;如今北疆异族侵扰,威明兄身为边疆宿将,岂能只顾自身安危,置朝廷与百姓不顾。”
皇甫规听完李膺之言,更觉得有苦说不出,自顾自的摇头叹息,李膺当即正色说道:“威明兄,陛下诏令在此,还请接诏,即刻上任,告辞。”
李膺说完,头也不回就往洛阳赶回,心中抑郁道:今日皇甫规一言一行,与昔日相差甚大,实乃宦官作祟所致,若是长此以往,贤良忠正纷纷冤死或归隐,则朝廷危矣!宦官不除,朝廷不安,天下难宁。
“唉!论起忠心为国,我不如李元礼,只盼元礼早日攘除奸凶,还天下清平”,皇甫规望着李膺远远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声,带着皇甫嵩前往并州赴任去了。
李膺传达诏令尚未归来,然而此刻宫中一处偏殿中,王甫、侯览等人早已怒不可遏,怒视着堂下满脸冷汗的张让,若不是曹节上座,早已掀翻案桌,怒揍张让。
曹节劝慰道:“二公莫怒,杂家与张让请陛下重用皇甫规,私下非有收受其资财,何况皇甫规一向轻慢我等,岂会与我等结好。”
侯览满脸不悦,瓮声瓮气问道:“既然皇甫规不愿与我等为伍,曹公为何又要举荐?”
“啧啧”,曹节笑看张让,说道:“张让,此事还是由你为诸公言明。”
张让见众人纷纷怒目相视,忐忑不安说道:“陛下自皇甫规入狱,北疆一时无适当之人镇守,心中为难,奴才这才与曹公商议,于是秉承圣意举荐皇甫规,此举不仅可为陛下解忧,亦可加重陛下对皇甫规忌惮,届时便可借机除之而后快。”
众人听罢,怒气稍消,面露好奇,王甫眼中精光一闪,忙问道:“如何除之?”
张让见众人脸色稍有和缓,心中渐安,回道:“皇甫嵩久居边疆,威名赫赫,为人敬服,陛下本就有所忌惮,可是皇甫规罢免,一时间陛下也不知何人可替之;奴才原本想将李膺调出朝廷,任职北疆,可惜陈蕃等人劝阻,又征得陛下诏令,起用皇甫规,只得作罢。”
侯览见张让说来说去,还是没有除去皇甫规之法,不由急躁道:“莫要耽误时间,快说如何除去皇甫规。”
张让低下头瞥了一眼侯览,不屑之色一闪而过,接着说道:“皇甫规此番镇守北疆,必定威势日盛,奴才以为陛下忌惮之心也将随之加重,我等再借机诬陷挑拨,皇甫规难逃一死。”
“好计”
“天子越是忌惮,皇甫老儿死期越近”
众人闻言,纷纷称好,曹节此时笑着赞赏道:“张让近前伴驾,论起体察圣心,处处占据先机,又有智谋,日后必有一番成就。”张让自然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