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5年,延熹八年秋,先前安定太守孙俊对羌人贪赃受贿,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均老弱不堪任职,倚恃权贵,不遵法度,均被皇甫规奏免,后皇甫规与张奂先后调离西凉,段颎接任护羌校尉,镇守西凉羌人。
段颎将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一一奏请重用,另朝中权贵与宦官举荐孙俊重新调任武威太守,赵熹留任汉阳太守,郭闳因先前与段颎有怨,主动请旨调任幽州刺史。
至于凉州刺史一职,宦官举荐太仆曹陵,而大鸿胪陈蕃等力荐刘恭,刘恭一向清廉,桓帝便以刘恭为凉州刺史。
刘恭虽清廉,却本性懦弱,身居凉州刺史高位,却无法制约各郡官吏,孙俊等再度肆意妄为,西羌又因官府压迫慎重,难以维生,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种羌等八个羌族部落联同当地汉民,再度聚众反叛。
西羌八部共五万余人,侵犯陇西、金城边关,其中金城郡烧当羌王滇纳、勒姐羌王勒布、零吾种羌王零典三部合兵二万五千余人,进兵郡治允吾城;
陇西郡烧何羌女王比善姬、鸟吾种羌王乌环、刨罕羌宋杨三部合兵一万七千余人,攻向郡治狄道县城;
另有武威郡当煎羌饥发、东尾领五千人自后袭扰金城郡,武都郡白马羌王白夺率三千人趁机侵扰天水郡冀城一带。
叛军一路焚掠,其势猖獗,一时间凉州大乱,朝廷急令护羌校尉段颎总揽凉州兵事,率军平叛。
时护羌校尉段颎正驻兵令居,闻报羌人作乱,当即召集麾下诸将升帐议事,段颎端坐正中,其子段训(字从浩)、长史田晏(字鹏伟)、司马夏育(字炎隆)、从事张恺(字兰城)等一众将校分左右而立,肃穆以待。
段颎拿出朝廷诏令,说道:“西羌八部作乱,侵扰郡县,今其分兵两路进逼允吾、狄道二地,又有当煎贼酋饥发等袭扰金城,欲与金城郡叛军合兵,而白马羌贼侵扰汉阳郡冀城,诸位以为该当如何应对?”
长史夏育说道:“将军,末将以为此番羌贼反叛,虽聚兵五万余众,其势看似猖獗,却分兵进取,以致兵力分散,可见羌人诸部并非同心同德;而我军上下一致,将令顺畅,可趁机急攻,各个击破,倘若迁延日久,东羌诸部势必再反,届时东西羌人合兵,凉州永无宁日。”
“炎隆所言甚为有理”,田晏却又担忧道:“当煎羌于武威作乱,袭扰金城,其众虽不过五千人,属下以为饥发、东尾等贼实则是欲趁机袭扰我令居后方;令居东接陇道,西连河西,乃要冲之地,若是将军大军出战在外,令居势必空虚,当煎趁机袭取,令居若有失,陇道为贼军切断,则河西、河湟、陇右三地难以相通,粮道有失,军心定然大变,不得不防。”
段颎沉吟半晌,说道:“当煎贼寇不足为忧,我已派督军御史张禀汇合张掖属国都尉李翕、武威太守孙俊合兵一路,袭杀当煎留守部落;饥发等不过宵小之辈,定然回军救援,三人可伺机而战,战不利则退守姑臧,倚仗姑臧城高墙厚,牵制饥发等,使其难以进兵,待我大军平定烧当诸羌,回师而攻,旦夕可定。”
想起烧当等羌,段颎不禁冷笑道:“至于金城、陇西二地叛贼,其兵虽多与我军,然而却分兵自战,可见其心不一;若是合兵来战,其势必盛与我军,分兵则其势必衰,正可急攻破敌,不给其合兵之机;金城羌贼一破,陇西等地贼寇定然心惧,我军一鼓作气渡河破敌,陇西贼军若破,则白马羌势必闻风丧胆,不战自定。”
从事张恺此时满脸忧色问道:“不知将军此次平叛,所需多少军器辎重?”
段颎说道:“此次平叛,我将亲率麾下三千将屯兵及湟中义从胡三千骑,并征集凉州各地郡兵、屯田卒万余人,另征发万余归义羌胡骑兵,约三万人前往平叛,救援允吾。”
张恺双眉紧锁,说道:“令居所剩粮草,仅够三万人十日之用,将军所部又多为骑兵,草料亦有所不足,属下担心迁延日久,粮草难以为继,将军此战宜速不宜缓。”
段颎道:“粮草之事无需担忧,我自有计较。”
田晏、夏育二人若有所思,夏育笑道:“兵法有云‘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杆一石,当吾二十石’,所需粮草可从贼军缴获,沿途多有羌人部落,亦可取食。”
“父亲,不知何日发兵,儿愿为先锋破敌”,一旁段训早已急不可耐,请命道。
段颎不悦道:“我儿虽弓马娴熟,然则此次平叛,不可儿戏,先锋大将为父自有安排”,段训低头丧气,心中不住嘀咕起来。
夏育等人也纷纷请战,段颎不禁担忧道:“如今我心中所忧者便是东羌,若是张奂不能震慑东羌诸部,后果难料。”
田晏不禁冷哼一声,不忿道:“昔日若非皇甫规、张奂等匹夫一味放纵羌人,致使其得以休养之机,岂会有今日之祸。”
夏育也是惋惜道:“将军之才不下张奂,皇甫规却举荐张奂为度辽将军,我等也为将军不平;何况将军与张奂一向不和,恐张奂借机携私怨报复,东羌之事,将军不可不防。”
段颎沉声道:“皇甫规、张奂欲以恩抚收纳羌人之心,虽得一时之安,却不知羌种叛服无常,一味恩抚,非长治久安之策;我昔日便屡次规劝,二人甚是不屑,今番我重新获用,定要一举扫除羌乱,看张奂等人还有何话说。”
段颎见众人战意浓浓,当即起身正色道:“众将士听令,本将此次征发大军三万,势必平定西羌八部叛乱,若有违令者,军法不容情。”
“谨遵将军之令”,夏育等纷纷肃立一旁,满面热切之色。
段颎唤道:“夏育、田晏,我令你二人各领五千骑兵,田晏走浩门县,直达允吾,火速救援允吾,务必先行破敌,扬我军威;夏育率军走允街、枝阳,渡河袭取河关,而后率军屯兵黄河东岸,等候我大军两岸夹击;你二人即刻出发,不得迟延。”
“末将遵令”,夏育、田晏二人满眼喜色,得令而去,其他将校不禁目露羡慕嫉妒之色。
段颎又想到粮草之事,便又唤道:“张恺,我命你率军三千,可征集各地青壮,督办全军粮草;另派兵于各处搜集粮草,率重兵前往羌人部落征集军需,若有不从者或从叛者,一律灭其族,绝不容情。”
张恺想起羌人部落未免再遭屠戮,虽面有不忍,还是领命而去,毕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留二千军士守卫令居,并时刻与武威孙俊等人互通;其余将校,随本将领兵一万五千人进兵允吾,今夜全军出发,有违令者,斩”,段颎将诸事安排妥当,便让众人下去准备出征事宜。
段颎见其子段训一脸丧气不忿之色,便唤来段训吩咐道:“从浩,为父心中担忧东羌,放下不下,你即刻动身前往曼柏,请张奂严防东羌生乱,以免误我大事。”
“儿谨遵将令”,段训是心不甘情不愿,领命而去,带着百余兵士赶往张奂驻地曼柏。
待段训走后,段颎握剑朝北望去,自语道:“皇甫规、张奂老匹夫,我段颎不信一生屈居于你二人之下,哼!”
却说董卓贿赂张奂,张奂厌恶董卓为人,拒而不受,一番斥责,董卓心中怨忿不已,自忖道:张奂不喜自己,在他手下为将,难以升迁,前途渺茫,该何去何从。
这日,董卓之婿李儒前来投效,董卓一扫先前不快,设家宴款待,席间所坐者有董卓之弟董旻、其子董维、女婿牛辅、李儒等,皆为董卓亲属兄弟、子侄女婿。
董卓共有一子二女,长子董维已成婚生有一女;次女董媛,许配牛辅为妻;幼女董薇前几月许配李儒(字文优)为妻。
董卓今日难得开怀畅饮,连饮数杯,笑道:“今日此宴专为文优而设,文优需多饮几杯。”
众人闻言纷纷又朝李儒敬酒,李儒起身举杯回敬,只见李儒年岁二十有余,高六尺三寸,身着儒服,头戴青巾,面容瘦削却白皙凌厉,双眼狭小却精光闪闪,风姿超然,衣袂涟涟。
李儒回敬众人之后,落座举杯敬董卓道:“小婿一介寒门儒生,入仕无门,承蒙岳父不嫌弃,将爱女许配于我,定竭尽全力相助岳父。”
“呵呵”,李儒刚说完,却响起一阵轻笑之声,正是董卓女婿牛辅,字增荣,此人七尺八寸,脸挂横肉,双眼外突,络腮黑须,胸脯横阔,一身盔甲,颇有凶威。
牛辅放下酒杯,笑道:“妹夫不过六尺之躯,文弱书生,手无提刀之力,如何上阵杀敌?”
董旻一旁不悦,素来不喜牛辅,冷哼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汝等当相互扶助才是,怎可如此轻慢。”
牛辅扭头不理,李儒笑道:“昔日苏秦、张仪不过区区书生,合纵连横,智计百出,七国诸雄皆为其摆弄;张良、陈平未有盖世之勇,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开创西汉四百年之基业;我虽一介儒生,却得恩师授以鬼谷奇谋论断之术,兵法韬略之道,今番尽得真传,学成下山,恩师临行叮嘱明主将出于西凉,我因而前来投效岳父,愿助岳父成就霸业。”
董卓听罢,满眼欣喜,当即问道:“贤婿所言非虚,我果真能成霸业?”
李儒点头称是,说道:“恩师乃鬼谷传人,身怀惊天造化之术,实乃当世奇人,恩师定不会欺我,若是岳父大人有此壮志,小婿愿尽生平所学,悉心辅佐。”
“好,令师真乃高人异士,不知令师尊号?现居何处?可请来一并辅佐与我?”董卓听李儒如此敬仰其师,欲收之己用,连连问道。
李儒尴尬答道:“恩师尊姓樊,名志张,乃世外高人,常年隐居山林,居无定所,每授一徒后,便师徒分别,再无往来,小婿亦不知恩师现在何处。”
“原来如此,不过贤婿尽得真传,亦不会逊色于他”,董卓转念一想,知不可强求,心中作罢。
李儒摇头道:“恩师智谋非是小婿可比,岳父谬赞了。”
董卓虽有些许遗憾,不过见李儒出言不凡,其师樊志张又是世外高人,自己果然没看错李儒,也为爱女选了个好夫婿,与众人欢笑畅饮,独有牛辅面露妒色。
酒宴散后,董卓将李儒召来帐中,将自己郁郁不得志之事尽诉与李儒,问计李儒。
李儒思虑半晌,说道:“岳父居于张奂之下,恐难有出头之日,当早早远离张奂,我听闻如今西羌反叛,其势猖獗,料定其难以持久,必为段颎所平;而今段颎、张奂等人所忧者乃是东羌反叛,响应西羌,若是东西呼应,凉州定然大乱;岳父与段颎亦有交情,依小婿之见,明日便向张奂请命,前往安抚东羌,一可联结段颎为臂膀,二可借机远离张奂,结纳豪杰,蓄势待发。”
“贤婿所言甚是,老夫若早有贤婿出策相助,何至于连日不快,哈哈”,董卓听完大喜。
李儒又接着说道:“小婿一向听闻朝廷宦官当道,昔日周慎贿赂宦官而入朝受封,皇甫规绝交宦官却身陷牢狱,可见如今朝中是宦官得势,日后怕是多有倚仗,何况若是朝中无心腹之人,讯息不通,岳父日后将步步维艰。”
“唉呀”,董卓跺脚恨声道:“贤婿所言极是,若不是周慎那厮先我一步,我早已入朝为官,哪会有今日忧愁”,董卓便将昔日贿赂孙俊,结交宦官之事,悉数告知李儒。
李儒劝道:“岳父,如今洛阳犹如龙潭虎穴,岳父不宜入朝为官,此时当立足西凉,积攒声势,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图入朝为官”,李儒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岳父当派心腹之人,前往洛阳结好宦官,此事还须早做定夺。”
董卓心中不禁想到董旻、牛辅皆是莽夫之勇,董维太过正直,这些心腹之人都不足用,为难道:“贤婿,此事实无可托人?”
李儒笑道:“岳父对小婿有恩,小婿愿入洛阳。”
董卓惊喜道:“若是贤婿前去,我心中无忧矣!”
次日,董卓便让李儒载着金银财物前往洛阳,拜访曹节、王甫、侯览三人,以求举荐李儒洛阳为官,借机交好洛阳权贵。
李儒走后,董卓又前往张奂处,知张奂不敢轻易离去,便请命率军安抚东羌。张奂知董卓凶暴,不放心董卓一人前去,便让董卓与尹端二人同往,二人相约三日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