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黄河北岸战鼓雷鸣之时,河关城外早已兵马云集,刨罕羌帅宋扬立马阵中,烧何羌女王比善姬居左,鸟吾种羌王乌环居右,其他羌帅、羌将分立两旁,有鸟吾种羌帅良多、羌将赤海、札特、呼密尔、乌多、宋安、邱林、邱虎、拔头等等,旌旗猎猎,人马攒动。
城外兵马聚集,城头战旗密布,城内却是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城外羌兵也不知为何停立不前。
“唉!宋帅,我军今有一万五千余人,兵多将广,夏育不过五千骑兵,若是守城,定然弃马步战,有何惧哉!”乌环早已急不可耐,想起昨日夏育斩杀麾下大将胡吉,屠戮麾下一千三百多士卒,恨意难消。
乌环转头望去,如今自己仅有不足两千士卒,比善姬有兵四千,宋扬拥兵一万,兵少言轻,想起宋扬心中既是钦佩,又是嫉妒,宋扬不过一汉人,仗着家中财雄势大,收买刨罕羌人,虽称之羌帅,地位远远高于自己这些羌王,刨罕都快是宋家的天下。
“城头旗帜飘扬,城门关闭,却不见一人”,宋扬一时间踌躇不决,心中疑虑,担忧城中乃是夏育设的伏兵。
比善姬皱眉道:“宋帅若有疑虑,不如派人入城一探,便可知晓,大军何必在此伫立不前。”
“好,就依你之言”,宋扬立即派麾下勇将拔头登城打探,拔头带着五十羌兵领命而去,以绳索弯钩登上城头,四处搜寻,空无一人,旋即派人报知宋扬。
宋扬方知中计,羞愤不已,率军奔入城中,派人于城中四处查探,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后得知夏育昨夜就已率军离去,临行前令百姓不得出门,否则以通敌之罪诛杀满门,又依边章之言在城头多设旌旗,以作疑兵。
“不好”,众人正气愤怒骂夏育等奸诈之时,宋扬惊呼一声。比善姬不解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宋扬慌忙道:“夏育昨夜弃城而去,莫非是渡河回金城,与段颎两面夹击滇纳等人,如此滇纳等怕是危在旦夕。”
“不如我等即刻率兵渡河,与滇纳合兵击破段颎”,乌环说道。
宋扬摇头说道:“万万不可,只怕我等方渡河,滇纳已败亡,如今暂守河关城,派兵沿河岸巡守。”
众人赞同,宋扬于是派兵五千沿河岸扎营,密切监视,并派遣细作渡河探听消息。
黄河北岸鼓声未停,依然激战正酣,士卒早杀得精疲力竭,却不得不咬牙向前,此时若退,哪怕不死与敌手,也难逃身后督战兵刀箭齐来。
“父王,不如先罢兵退去”,北宫伯玉在兵士拥扶下,来到滇纳身前,边喘着粗气,边劝道。滇纳闻言望去,只见北宫伯玉衣甲褴褛,满脸血污,浑身几处刀伤,叹道:“唉!如今已是进退不得,若后退则全军必然溃散,何况河关城已被夏育占据,也不知宋扬等人是否攻下,若是冒然退去,夏育据河关城阻我去路,段颎率军断我后路,我父子难逃一死;倒不如今日拼死一战,若是胜了,再与宋扬合兵,声势浩大,届时西凉各部羌人定会纷纷而起,我等便可趁机席卷凉州,攻入关中三辅。”
段颎此时也是气喘吁吁,瘫坐在地,田晏一身伤口,一瘸一拐来到段颎身前,说道:“将军,兵士皆以疲惫不堪,是否。”
田晏话未说完,段颎摇摇晃晃起身说道:“鹏伟放心,今番本将定能破敌。”
“咚咚咚”,段颎话未说完,忽而地动山摇,阵阵马蹄踏地之声响起,段颎大喜:“哈哈,炎隆已至,破敌就在此刻。”
段颎执刀大喊:“将士们,夏育已率骑兵奇袭敌侧,随我杀呀”,说罢,便带着田晏等人冲锋在前,军士闻听马蹄之声,纷纷激奋不已,拼死冲杀过去。
“夏育,夏育,他不是在河关城”,滇纳不可置信,面色铁青,自己绝对不相信那是夏育的骑兵,当望见那杆汉字大旗后,瘫坐在地,捶胸顿挫。
“跑啊”
“快跑”
夏育兵马突然杀至,羌兵早已疲乏,忽见汉军四五千铁骑杀到,惊惧惶恐,握刀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四散溃逃,寻路求生。
兵败如山倒,羌兵四散而逃,段颎当即派兵四处追击。滇纳垂头丧气,北宫伯玉见此,一把将其架上马,与罗真上前左右开路,芒代一旁护着滇纳,一路往东冲杀逃去,号森等人也夺路而逃。
当夜,段颎于军中论功行赏,大摆庆功宴,全军欢腾不已,张恺喜笑颜开,上前报道:“将军,此番一举大破金城叛羌,斩首八千级,俘虏万余人,马牛羊一百五十万头,军器辎重无数,属下以为可用部分牛羊与百姓富户换取粮食,则粮草无忧矣!”
“此事便由你去办”,段颎接过功劳簿,看了看,说道:“此番大破贼军,田晏、夏育当居首功;边章、张恺、韩同奋勇拼杀,亦是功不可没;其余将士功劳,本将一一记录在案,即刻上报朝廷;不过此次虽胜,尚有宋扬等叛军,还望众将士与我同心协力,再破贼军,立功受赏,光耀门楣”,段颎说完举杯与众人共饮,一时间杯盏交叠,欢颜非常。
当夜,段颎召来樊志张师徒,感谢道:“此番多亏先生出计助我,若非先生让我将夏育召回,奇袭叛羌之侧,焉能有此大胜,先生真乃大才。”
樊志张笑道:“将军谬赞了,不过如今将军当乘胜进取,急攻河关,平定羌乱。”
“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此战我军亦死伤五千余人,需休整几日,到时还请先生随军相助”,段颎拜请道,然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樊志张苦笑答应。
是夜,段颎派夏育和田晏二人,秘密将万余羌人俘虏悉数斩杀,抛尸山林荒野之中。
段颎休整三日后,率军二万渡河,以田晏、夏育为左右先锋,各率三千轻骑,趁夜击破河岸五千叛羌营地,斩敌千余级,俘虏二千余人,仅有不足千人逃回河关城。段颎随后率大军直逼河关城,宋扬等拥兵万余人,据城而守,段颎兵少,只得暂时围城。
是夜,城内县府内早已乱成一团,宋扬端坐厅堂,双眉紧锁,堂内众人纷纷焦躁不已,跺来踱去,宋扬不耐烦喝道:“休要惊慌”,众人才不忿回座。
宋扬说道:“未想到夏育这厮竟将城中粮草烧毁,甚至百姓口中余粮也颗粒不留,如今城中粮草短缺,恐难固守,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乌环气冲冲说道:“与其困守城中,倒不如出城拼死一战。”
比善姬轻哼一声,笑道:“乌环大王麾下军士不足两千,说得倒轻巧,出城拼死的大多是我烧何、刨罕勇士,呵呵。”
“比善姬”,乌环拍案大怒,骂道:“你这贱妇,老子活扒了你。”
“呛”,一时间厅中众人纷纷拔刀相向,剑拔弩张,宋扬恼怒道:“住手,莫非尔等视本帅如无物,收起兵器。”
乌环与比善姬互瞪一眼,这才让众人座下,宋扬沉声说道:“如今形势危急,依本帅只见,我等先行突围,前往刨罕休整,我宋家在刨罕存粮充足,段颎亦奈何不得我等。”
“为今之计,也只有依照宋帅之言行事了”,比善姬知晓宋家在刨罕经营已久,刨罕尚有几千兵士,到时合兵一处,粮草充沛,据城固守,亦可伺机而动。
“大事不好,敌军攻进城了”,宋扬见众人都无异议,正欲商议突围之策,却不料麾下将领拔头慌慌张张禀报道。
“如何进得了城”,乌环闻之,惊得手中茶杯落地而碎。
比善姬一脸不可置信,急问道:“莫非城中有内应?”
拔头顺口气,才说道:“敌军久未攻城,军士懈怠,田晏、夏育趁夜以绳索吊引,先登入城,城中守军措手不及,被其强开城门,敌军已然进城,快突围吧!”
“立即突围出城,快”,宋扬当即与众人一哄而散,纷纷召来亲信将士,寻机突围出城。
段颎攻陷河关城之后,急速排营进兵攻入狄道,又与田晏、夏育分兵三路追击溃军,日夜不停,边战边追,二十余日间,斩敌八千余人,杀俘五千多人。
烧何、鸟吾种、刨罕等陇西诸羌畏惧不已,各部羌王、羌帅等三百余人率三千部落,前往段颎军前投降,段颎将其首恶宋扬、比善姬、乌环等三百余人悉数斩杀。
白马羌连夜向凉州刺史刘恭乞降,刘恭纳降,段颎麾下司马夏育赶至,欲将羌帅白夺等首恶诛杀,不料白马羌早已奔回武都郡,逃窜入群山中,后经刘恭向朝廷请旨宽赦,段颎这才作罢。
正当段颎于陇西四处追讨叛羌之时,烧当羌帅滇纳、勒姐羌帅勒布、零吾种羌新王零恺心中不甘,联结武威当煎羌帅饥发、东尾,又召集金城石城羌、张掖滇那羌等几千部落同时并发,侵扰郡县,杀害官吏百姓,酒泉、张掖、武威、金城等各处郡县纷纷告急。
段颎当即率军一万奔赴金城,留夏育、田晏二人率军继续清剿陇西叛羌,顺势进兵威慑汉阳、安定等处东羌,以防生乱。
段颎率军先进击勒姐种羌,斩首四百余级,降卒二千余人皆被处决,溃兵一路逃至湟中谷地。段颎随后追击,由于谷地不宜骑兵作战,为烧当、当煎、零吾种等诸羌击败,段颎见势不妙只得闭营坚守,当煎诸羌顺势包围段颎于谷地,围困已有三日。
此时,羌营大帐中,丝竹缭绕,美姬起舞,众人痛饮狂欢,零吾种新羌帅零恺正搂着一妙龄女子,狂声大笑道:“哈哈,段颎匹夫中了我等之计矣!此番定要斩了老贼,以报父仇”,然而其面上并无伤痛之感,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淫笑,不时揉弄着怀中满眼泪痕的汉家装束少女。
“段屠夫也有今日,非要将其千刀万剐,否则难平我心头之恨,哼”,勒姐羌王勒布冷声说道,想起段颎几乎将勒姐羌灭种,心中愤恨不已。
滇纳劝慰道:“勒布大王为引诱段颎中计,麾下部众损伤大半,日后屠灭段颎,所有俘虏、财物均由勒布先行挑选。”
勒布这才好受许多,说道:“多谢了,攻杀段颎我愿为先锋,誓要斩了段屠夫。”
滇纳又担忧道:“不过滇那羌帅滇云一再拖延,竟率军五六千人只顾劫掠河西之地,如今已从武威西进至酒泉,恐其难以前来汇军,原本指望滇云进防东南峡谷,好在东南峡谷地势险要,段颎应当不敢从此处突围,不过明日还需加派兵士,严加防守,大意不得。”
北宫伯玉说道:“父王所言甚是,不过段颎兵粮将尽,再围困几日,无粮可食,便可不战自破,也可免去将士伤亡;这几日连番捕杀几批敌营求援精骑,还需加强巡骑,以防段颎再度出外求援。”
“就依伯玉之言”,滇纳也是赞同道,见北宫伯玉越发精干,心中欣喜。
正如北宫伯玉之言,段颎此时愁恼不已,愁的是军粮将尽,援军无望;恼的是轻敌冒进,陷入重围,带着满心愁绪巡视军营,恰巧来到樊志张帐中。
只见樊志张抬头环顾四周,不时往东南方向看去,久久注目,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段颎,笑道:“将军,有礼了。”
“先生不必多礼”,段颎看到樊志张,不禁惭愧道:“原本先生欲在金城离营远行,本将却将先生带来湟中,连累先生了。”
樊志张笑道:“无妨,无妨,我知将军心中烦恼,不过这几日,日察羌营炊烟,夜观羌营篝火,东南角炊烟稀疏,篝火昏暗,可见此处羌兵薄弱,将军可率兵趁夜突围,羌兵必然追击;将军行至百里处,再整兵回军反攻,羌兵定然一时反应不及,则可获大胜;将军或可从午夜时分突围,此时军士最为疲惫,正是良机。”
“先生真乃再世孙武,此番若能破敌制胜,我定会上书举荐”,段颎未等樊志张开口,便前往帐中,召集麾下将校,商议夜间突围之事。
当夜,段颎依照樊志张计策,午夜时分悄悄出兵,连夜率军从东南角趁虚杀出重围,滇纳等人率军一路追击。
滇纳等人追至营外百里处,却发现段颎早已严阵以待,鼓声轰鸣,万箭齐发,羌兵一时间所料不及,段颎率军返身冲杀入阵,滇纳尚未回神,已被段颎一刀劈去头颅。北宫伯玉睚眦目裂,见段颎阵中多为步卒,刚欲执矛杀向段颎,耳边忽闻杀声四起,左右两边均有骑兵杀将出来,北宫伯玉才知中计遇伏,慌忙回撤,羌兵大败,死伤五六千人。
段颎依照樊志张计策,大破烧当诸羌,羌人四散溃逃,破敌之后,段颎惊叹樊志张奇才,快马上奏桓帝,称樊志张乃王佐之才。
几日后,桓帝下诏征聘,樊志张推脱不仕,辞别段颎,带着贾诩游历陇西,临行前婉拒段颎所送金银,劝道:“将军此时万不可休兵罢战,当趁敌溃败胆寒之时,急兵进取,一举扫平西羌诸部,以求西凉暂安。”
“先生之言甚合我心,我欲扫平西羌之后,便讨伐东羌,剿除大汉西疆之患”,段颎也是早有此心,不觉对樊志张更为不舍。
樊志张方上马,又下马告诫道:“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将军日后若在西凉为将,镇守一方,可安一世,万不可贪图功名利禄,入朝为官,身陷朝堂危局,则为时已晚;须知名利权势之后皆是白骨,还望将军听之、信之、行之,告辞。”
“告辞”,段颎拱手拜别,待段颎师徒二人离去,叹道:“先生还是不知段颎啊!我不图荣华,亦不求声名,只望施展一身抱负,立威扬名天下。”
当煎、烧当诸羌败退后,又集结屯驻,收揽残兵,率军往河西而去,一路烧杀抢掠。段颎率兵万人追击至武威姑臧,与武威太守孙俊、属国都尉李翕合兵追讨叛羌,连战连胜,斩首四千余级,滇那羌王自缚于营门外跪地乞降才得以幸免。
段颎又分兵攻石城羌,斩首二千级,羌众纷纷沿黄河往塞外而逃,段颎乘胜穷追,一路追击,直至黄河源头积石山,出塞二千余里。自秋至冬,转战山谷之间,无日不战,叛羌辎重尽失,饥困疲乏,沿途叛羌无不溃败逃散。
段颎击败西羌,共斩首五万七千级,俘获八万人,马牛羊共八百万头,一万多部落投降,八万俘虏大多早已被段颎处死,西羌自此元气大伤,西羌百姓暗中称段颎为‘杀神’、‘屠夫’等,闻听其名,皆心惊胆颤。
桓帝闻报,欣喜不已,君臣欢庆三日,并封段颎为都乡侯,食邑五百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