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桓帝重病留遗命,窦太后临朝听制 上
作者:书写千秋      更新:2020-05-09 18:02      字数:4660

公元167年,冬十月,正当护羌校尉段颎忙于征调兵员,收揽资财,准备讨伐羌人之时,桓帝却重疾缠身,卧床不起。桓帝时年三十有六,正当盛年,怎奈其耽恋酒色,与采女田圣等人,朝夕纵欢,尽享温柔滋味,以致纵欲过度,脾肾皆亏,无可救药,宫中群医束手无策。

桓帝自知精髓日涸,疾病交侵,为此改年号永康元年,祈福上苍,卧养于德阳殿中。而桓帝自登基至今,不过在位二十一载,已然改元七次,为汉朝历代所罕见。

是夜,桓帝秘密召来张让、赵忠、蹇硕、左丰等十余位宫中小黄门,大加赏赐财物,张让等人一时糊涂,不解桓帝用意。

不过看着桓帝面色惨白如霜,张让泪如雨下,抽泣道:“陛下,待奴才再去让张成开炉炼丹,必能让陛下康复如初,龙精虎猛。”

前番已然说过,这桓帝少时生性放荡,与宦官张让有断袖之情,后被梁太后发现,胁迫张让监视桓帝。及至桓帝诛灭梁氏,又将张让调至身前侍奉,二人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不必麻烦,朕已服下无数丹药,却收效甚微,早已不抱希望,今夜召集尔等前来,皆因尔等自幼入宫,久伴宫中,实乃我心腹,是可托之人”,桓帝深感气虚乏力,强撑着说道。

“陛下旦有吩咐,奴才等誓死效命,以报皇恩”,张让等纷纷叩首哽咽道。

桓帝叹口气,接着说道:“朕如今病入膏肓,犹如废人,除了尔等,朕心中谁也不信,故而临终之际,有要事相托。”

“咳咳”

桓帝重咳几声,赶忙拿过床边丝帕捂住口鼻,咳完之后,无力放下手中丝帕,众宦官偷偷瞄去,只见丝帕之上红红一片,心惊不已,未想到桓帝已至咳血境地。

“一者,乃是宫中权宦之事,待朕归天之后,曹节、王甫、侯览等内宫十三司,若是肯安分守己,自当皆大欢喜;若是其有异心,如同昔日五侯一般,骄纵难制,擅权乱政,尔等须竭力护佑天子,诛杀奸佞,以正皇权”,桓帝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道。

左丰担忧道:“奴才等不过区区小黄门,曹节等人于宫中素有威信,只怕难以制之?”

“哼,懦弱无能”,桓帝闻言怒气横生,斥责道:“当年梁冀权倾朝野,朕不也是与宫中宦官合力将其诛杀,曹节等人不过区区宦官,只要你等谋划妥当,楸准时机,诱杀即可,有何可惧?”

“奴才等知错,谨记陛下圣令,日后曹节等人旦有僭越之举,必倾尽全力除之”,赵忠赶紧扯了下左丰,与张让一同叩首领命。

桓帝喘息半晌,继而嘱托道:“其二,乃是朝中世家大族,士子儒生不过是其手中棋子,世家大族于地方威势日重,日后恐为祸患,不可不防;还需谨记外戚最不可信,万不可任由外戚、士人相勾连,否则必然再生梁冀祸端,朝野动荡,使得外敌有机可趁。”

“外敌”,蹇硕轻咦一声,问道:“陛下所言外敌,可是羌人、鲜卑等夷族?”

桓帝无力点头默认,又是说道:“鲜卑不擅攻城,北疆尚有坚城可拒,暂不足为惧;朕所忧者乃是羌人,即使朕不幸故去,还需谨记讨伐东羌之事,万不可半途而废;段颎此战若胜,即刻将其调回洛阳,不可轻易放其出京领兵,恩威并施,用其才不用其人,若是段颎战败,则可诛杀其满门,向天下人谢罪。”

“段颎战败,诛杀其满门,虽有不忍,却也不得已,不过羌人之事又该如何”,蹇硕忧声询问道。

桓帝不由赞赏蹇硕一眼,接着说道:“西凉之乱,决不可祸及京畿,若是难以收拾,可紧锁关中,设关严防,隔绝西凉;万不可任由西凉悍贼入京,一旦铁骑跨入洛阳,势必无人可制,宁可弃凉州,也要保住关中、三辅之地。”

“你等须谨记于心,日后要一字不漏,说与继位之君”,桓帝提起继位之人,神伤不已,自己仅有三位公主,疼爱有加,如今却无子嗣继位。

桓帝久久无语,陷入沉思,想起昔日三立皇后,无一嫡嗣也罢,而今宫中贵人数十名,宫女近万,也未有一人诞育男丁,有这么多美女相伴又能如何,还不如独宠一人,诞下龙子。

“唉!若无子嗣,多妻何益?”桓帝自责一声,对众人低声叮嘱道:“我已令人传召廮陶王刘悝入宫见驾,此时使者正往廮陶而去,尔等自今日开始,日夜侍奉御前,护卫德阳殿。”

刘悝乃是昔日渤海王,汉桓帝刘志胞弟,因经常横行不法,后襄楷暗中奏报与史弼,称刘悝意图谋反,史弼当即上奏。桓帝闻之震怒,念及兄弟之情,不忍惩处,将其贬为廮陶王,只留有廮陶县的封邑。刘悝后悔不已,当即联结中常侍王甫,许诺五千万钱,请王甫助其再度恢复渤海国。此后,桓帝记恨于心,党锢之祸时,将史弼、襄楷打入狱中,史弼以薪俸赎罪得免,襄楷依然陷于狱中,至今尚未放出。

张让忽而小心试探问道:“陛下莫非有意传位于廮陶王,只是廮陶王昔日曾意图不轨,若是…”

桓帝摆手打断张让,从榻上玉枕下,取出一份诏书,苦笑道:“此事朕早有安排,尔等不必妄加猜测,待朕归天之时,自会公布于众。”

“陛下英明,奴才等谨遵陛下诏令”,张让等赶忙叩首领命,心想:桓帝将如此要事告知自己,其意便是让自己与新君同心协力,辅佐新君继承大统,铲除不服之人,可是究竟桓帝欲传位于何人。

待张让等人带着满心疑惑出殿之后,桓帝打开手中诏书,自言自语道:“朕已无子嗣,悝弟乃是朕的胞弟,自幼玩伴,传位于他,却也可行;何况江山只要交托刘姓之手,便无愧于历代先祖,何必计较刘悝昔日种种。”

说着说着,桓帝不由想起昔日与刘悝玩耍之事,嘴角泛起几丝微笑,叹息道:“朕时日无多,朝中大臣、宫中侍从皆不可轻信,只盼悝弟早日入京,承继大统。”

自桓帝寝疾德阳殿,采女田圣终日惶惶不安,唯恐桓帝一命呜呼,窦皇后趁机加害,便暗中托人询问曹节。此时,曹节、王甫等人也是焦虑不安,桓帝重病卧床,却不召见自己,对桓帝心意一无所知,急不可耐。恰巧田圣托人来访,曹节思虑片刻,当即让人叮嘱田圣即刻前往德阳殿,日夜侍奉桓帝左右,探听消息。

田圣依照曹节指点,联同其他八名娇艳采女,一同入殿侍奉桓帝,此刻正跪与桓帝床榻前,哭泣不止。

“陛下,贱妾等自入宫以来,有幸得陛下荣宠,此生无以为报,只望常伴陛下左右”,田圣泪眼如花,伏跪于地,低泣道。

“皇后娘娘驾到”

桓帝正欲出言抚慰,不料窦皇后急匆匆而来,见到桓帝卧躺于床,摊地哭泣道:“陛下。”

只见窦皇后满面泪痕,发丝凌乱,哭得梨花带雨。桓帝纵是先前对窦皇后并无情意,而窦皇后一向谦恭顺德,人之将死,心中难免对窦皇后生起几丝愧疚,颤颤巍巍说道:“皇后快请起,朕自知命不久矣!昔日朕对你多有失当之处,心中百般后悔。”

“侍奉陛下乃臣妾本分,陛下不宜有愧,安心养病才是”,窦皇后闻听此言,哭得更甚,其实心中愤恨不已,自己忍耐这么多年,单凭你桓帝一句话,就能弥补我失去的东西。

窦皇后转眼瞥了瞥一旁的田圣等人,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伤感道:“众位妹妹,如今陛下还需安养,不如我等暂且退去,切不可饶了陛下清静。”

田圣当即跪行至桓帝榻前,紧紧握着桓帝苍白的手,含泪道:“贱妾等不愿离开陛下,还请陛下恩准留下贱妾,侍奉左右。”

正当寝殿中哭泣之声不绝于耳,小黄门山冰悄悄寻到左丰,将其拉拽至殿外假山之后,笑着攀亲带故,二人言谈甚欢,山冰忽而问道:“左兄,这几日,陛下一直让你等侍奉左右,不知陛下可有嘱托之言?”

左丰见山冰如此直截了当,为难道:“陛下嘱托之事,怎可外泄,否则我性命难保,山兄何必让我为难。”

“左兄,陛下重疾缠身,明眼人都知晓时日无多,想必定然有所安排,左兄若肯不吝相告,我以三千万钱相赠,如何?”山冰与左丰同处宫中多年,岂会不知左丰贪财如命,便对症下药,赠以重金。

山冰费尽唇舌,又立誓允诺后,左丰犹豫片刻,只将桓帝派使臣召见刘悝之事相告,至于桓帝其余嘱托之事,却暗中隐瞒下来。

“召刘悝入京”,山冰惊呼一声,当即拂袖而去,左丰匆匆追上,伸手指天,小声提醒道:“山兄切勿忘了方才允诺之事,否则他日可不得善终。”

山冰哈哈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左兄放心,必会一文不少,三日后在下亲自送往府上,如何?”

左丰感激涕零,满脸兴奋,喜滋滋往寝殿而去。一旁山冰瞧见左丰走远,突然冒出一句:“呸!老子去哪给你弄三千万钱,做梦去吧!”

山冰连夜匆匆出宫而去,直奔城门校尉窦武府中,禀报左丰所言之事。不料窦武神情自若,自怀中取出一份诏书,从容笑道:“此事老夫早已知晓,诏令便在此处。”

山冰接过诏书,打开一看,惊诧莫名,不解问道:“窦公如何知晓此事?”

一旁窦绍笑呵呵道:“叔父贵为城门校尉,掌管洛阳八门进出,自陛下重病卧床之后,便暗中严查城门进出,旦有可疑者,一律秘密收押;前几日方巧碰见陛下使臣,叔父与之攀谈打听,才知晓乃是陛下传召刘悝,故而将其带到郊外杀之,夺下诏书。”

“窦公真是深谋远虑,原来早已安排妥当”,山冰心惊窦武早有预防,不由敬服道。

窦武不在意道:“老夫只能涉足宫外之事,至于宫中事务难以插手,日后还需倚仗于你。”

“窦公万不可有此言,当年我穷困之际,净身入宫,家中老母多亏窦公照料,而后又为老母操办丧事,山冰此生难报窦公恩情”,山冰想起窦武昔日之恩,感激万分。

窦武见山冰不忘昔日恩情,心中满意,又笑道:“你尽管放心,老夫大事若成,日后曹节之位便由你代之。”

山冰一听到取代曹节,心中既是惊慌,又是莫名兴奋,免不得一番推心置腹。

窦武想起窦皇后品性,担忧不安,又对山冰嘱托:“记住,让皇后暂作忍耐,不可误我大事,宫中旦有变故,直接禀报于我就是,不必告知皇后。”

“窦公放心,奴才这便回宫去”,山冰告辞之后,又是急匆匆赶回皇后寝殿,将窦武嘱托一一告知窦皇后。

窦皇后顿时心生不满,不悦道:“山冰,你真是狗胆包天,刘悝之事先不告知本宫,却绕过本宫,直接禀报我父亲,莫非以为本宫不敢惩治于你。”

“娘娘,奴才知错,饶命啊”,山冰赶忙伏地请罪,哭诉求饶,眼中尽是不屑,若非窦武出谋划策,于朝中大臣间周旋,窦皇后焉有今日,心中冷哼不已,暗笑窦皇后愚笨自大。

而后,田圣等采女屡番哭诉窘困,桓帝于心不忍,恐日后田圣等采女不足自保,为人所害,便擢升田圣等九名采女为贵人,引得窦皇后越加愤恨,将失宠之恨完全归咎于田圣等人。

桓帝继而又想起久未露面的郭贵人,加封其为贵妃,却不料郭贵妃称病不起,辞谢封赏,又以书信言道:“臣妾气虚体弱,难以起行,叩乞圣怜;而皇后乃一国之母,后宫自有法度,尊卑有序,陛下此时龙体抱恙,应以皇后为伴,封赏宜先加皇后,再予其他妃嫔。”

“贱人,竟敢违背朕的召见”,桓帝甩手将郭贵妃书信掷于一旁,怒不可遏,又对张让吩咐道:“速将这贱人拿来见我。”

窦皇后拾起地上书信,阅览之后,满脸笑意,见桓帝欲治罪郭贵妃,赶忙上前劝道:“陛下,切勿动怒,身体要紧,郭姐姐前年便已卧床不起,臣妾曾数度探访,至今未愈,还请陛下宽赦郭姐姐。”

窦皇后说完,转首瞪了一眼田圣等人,田圣吓得魂不附体,连连上前为郭贵妃求情,张让又从旁好言相劝,桓帝这才作罢。

“皇后一向谦恭顺德,你等不必再庸人自扰”,桓帝见窦皇后对郭氏姐妹相称,情真意切,不似刻薄之人,转首对田圣等人好声安慰道。

“陛下圣明,皇后娘娘宽容大度,是贱妾等杞人忧天,请陛下恕罪”,田圣说完,又转身叩拜窦皇后,乞求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诸位妹妹快快请起,日后我等姐妹还需同心协力,侍奉陛下才是”,窦皇后扶起众人,点头笑道。

看着皇后与宫中妃嫔和睦融洽,桓帝满意一笑,心中想着待胞弟刘悝入京之后,到时将大位传于刘悝,自己便可安心而去。可惜,可笑,桓帝尚且不知所遣使者早为窦武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