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窦陈合谋诛宦官,刘董氏步步为营上
建宁元年秋(公元168年),窦太后自临朝听制,朝中大小事务皆交由窦武、陈蕃二人主持,二人同心合力,辅政安民,后在窦武、陈蕃等一干朝臣力谏之下,下诏解除党禁,天下士人无不欣喜若狂,欢声鼓舞。
党禁解除之后,陈蕃进言窦武征召党人入朝,不料窦武再度犹豫不决,陈蕃苦劝不得,懊恼不已。这日,朝会之际,窦武上书奏免屯骑校尉姜宣,举荐亲信冯述接任,樊陵等宦官党羽百般阻挠,陈蕃等人不发一言,窦太后果断将奏章驳回,引得窦武满心郁愤。
散朝之后,窦武满面怒气,方出殿门,却为陈蕃叫住。窦武不解,回首问道:“陈太傅唤我,不知所为何事?”
陈蕃缓缓行至窦武身前,低声细语道:“大将军今日奏章为太后驳回,实乃宫中宦官作祟,中常侍曹节、王甫等,自先帝在位之时,便弄权干政,扰乱天下,四方不宁,百姓不安,罪魁祸首便是宦官;若是大将军再有所迟疑,不肯决断,只怕日后不仅奏章被驳回,就连大将军之位也难以保全。”
“哼”,窦武想起曹节等人,心中怒起,沉声道:“曹节等人竟敢煽动太后,与老夫作对,干涉朝事,老夫决计饶不了其等。”
陈蕃进而劝道:“今番若不除曹节等人,待日后其势已成,便更难图之,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征召党人为援,共除宦官。”
“好,还望陈太傅鼎立相助”,窦武一脚踹开身前鞋履,心知陈蕃早朝之时,故意不发一言,实则是逼自己早做决断,点首称善。
陈蕃大喜,亦是一脚踢开身前鞋履,二人击掌为誓,达成一致,欢笑而去。
窦武随即与陈蕃等人议定,决意重启党人,联名上书窦太后,大批征召党锢名士。窦武先是招引亲信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而后又征召被废黜的名士李膺为司隶校尉、刘猛为宗正、杜密为太仆、朱寓为谏议大夫。窦武、陈蕃尤嫌不足为用,再次征召前越隽太守荀昱为从事中郎,前太邱长陈寔为掾吏。
窦武、陈蕃征召党人名士,并列朝堂,同参政事,旨在共商大计,诛除宦官。窦太后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愿违背满朝公卿之意,只得听之任之,一一恩准。
此时,朝廷大量起用名流贤士,天下名士李膺、杜密、刘猛、陈寔等皆被征召重用,齐集朝堂,共议国政,士人闻风无不振奋,莫不延颈想望太平。
却说这李膺自阳城山出发,直奔洛阳,行至南阳,闻知朝廷征召入朝,众人喜不自胜,恨不得一日赶至洛阳。惟有李远闷闷不乐,想起阳城山中即将临盆的郭氏,心忧不已。
三日后,李府车马行至洛阳城郊十里,李膺见众人连日赶路,面露倦容,便让众人于前方树林处暂歇片刻。李府众人方至林外,便听得林内一片刀剑相斗之声,李远赶忙让府中护卫小心防备,独自驱马持枪,奔入林中查探。
行至密林深处,却见一名青袍男子正被十几人围攻,李远悄悄下马,取下弓箭挎于背后,潜行至身旁草丛中,弓身蹲下,细细打量。这青袍男子身高八尺,方脸短须,浓眉大眼,虽被二十余人围攻,却依旧镇定从容,紧紧护着身后一女二子,手中一杆镔铁游龙枪左挑右刺,上下翻滚,持刀匪徒亦是近身不得。
“咦!桓楚兄”,待李远看清青袍男子面貌,为之一惊,此人正是前屯骑校尉姜宣,受曹节举荐,才得以入京为官,一直矜矜业业。不料窦武认定姜宣为宦官党羽,又因其手握屯骑营兵,恐其于己不利,将其弹劾,迁任武威郡兵曹从事。
“曹破石,给某家滚出来”,姜宣一枪挑起身前匪徒,扔于一旁,对人群之后大喝一声。
“哈哈”,曹破石放声狂笑,自人群中闪身而出,轻蔑道:“姜宣,我兄长于你有举荐之恩,你不思图报,反而与我作对,今日即便你留下赵鸿之子,我亦要取你狗命。”
姜宣冷哼一声,扭头不理,曹破石怒不可遏,恰巧瞥见姜宣身后乌氏,顿时双眼直冒精光,淫笑道:“不过我非无情之人,只要肯留下身后女子,放你离去亦是无妨,否则休怪本校尉无情。”
“呸”,姜宣未想到曹破石见妻子乌氏貌美,生起如此淫邪之念,怒道:“你这狗贼,夺人妻女无数,日后必有恶报。”
姜宣发妻乌氏乃羌人之后,颇有姿色,虽不受冀城姜家众人待见,但与姜宣素来恩爱,见曹破石这般不知廉耻,紧紧搂着四岁幼子姜冏,愤然道:“我与夫君相敬如宾,生当同榻,死亦共穴,休得痴心妄想。”
乌氏方骂完,其身旁那名十岁少年手指曹破石,恨得咬牙切齿,咒骂道:“狗贼,你倚仗权势,逼死我父亲与二娘,若我今日不死,日后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报血仇。”
这少年名为赵祗,其父赵鸿本为越骑营伍长,后因平定盖登之乱有功,升任曲长,不料发妻陶氏不幸病卒,又纳妾于氏。于氏生得貌美,不巧为“破花校尉”曹破石瞧见,当即向赵鸿索要于氏,赵鸿不敢违拗,于氏却是宁死不从,悬梁自尽。曹破石为此恼怒不已,赵鸿连夜带着独子赵祗逃命,曹破石一路追杀,赵鸿惨死。方巧姜宣前往武威赴任,路过此地,顺手救下赵祗,这便与曹破石起了冲突。
“呵呵”,曹破石冷笑几声,狠厉道:“老子今日就将你等一并除去,给我杀。”
曹府家将孙方闻令,当即与众凶徒群起而上,挥刀猛然扑向姜冏,若是姜冏一人,倒也不惧,怎奈还要护着身后三人,姜冏顿时手忙脚乱,陷入苦战。
“嗖嗖嗖”
忽而丛林处,射出三只羽箭,三名凶徒应声而倒,众人大惊,独有姜冏疑惑道:“一箭三射,莫非是季然贤弟?”
“哈哈”,李远将弓箭收好,手执钢枪,跃身而出,大笑道:“桓楚兄勿忧,李远来也。”
“李远”,曹破石望着李远狂声大笑,恨意丛生,对李远冷声道:“今日既然撞见,索性将你顺手除去,杀杀李膺老匹夫傲气。”
李远也不答话,抬首一箭,正中曹破石发冠,吓得曹破石冷汗直流,踉跄后退,怒喝道:“发什么愣,给我杀。”
“季然,护好我妻儿”,姜冏冲李远唤了一声,抖擞铁枪,猛然发力,直杀向曹破石,忽而挑刺,忽而横扫,枪枪毙命,无人可挡。
片刻功夫,姜冏已然冲出人群,一枪挡开孙方,枪尖直抵曹破石咽喉,冷声道:“狗贼,若非念在曹节举荐之恩,必取你狗命,今日暂且饶你一命,就当还曹节恩德,我姜冏于你曹家恩怨两清,至于冀城姜家与你曹氏有何纠葛,更是与我无关。”
姜冏话罢,便收枪而回,孙方赶忙扶起曹破石,低声道:“大人不可冲动,这二人绝非易于之辈,如今二人联手,难以相敌,日后再报此仇,为时不晚。”
“好,好,今日之事,老子记下了,日后有缘再见”,曹破石甩开孙方,连声称好,虽有满腔怨恨,却难敌二人联手,只得悻悻离去。
“多谢贤弟援手”,姜冏免不得对李远一番感激,又让乌氏、段颎、赵祗三人向李远拜谢,李远连称不敢,一一扶起。
“前番听闻贤兄升任屯骑校尉,何故迁任武威郡从事”,李远素知姜宣为人谨慎,体察入微,尽忠职守,不解问道。
姜宣叹口气道:“如今朝堂风云诡异,外戚、宦官争权互斗,我身居朝堂,统领屯骑营兵,岂能避开争斗!”
李远也不再问,知晓姜宣定是无故受冤,为人诬陷所致,劝慰道:“贤兄不必挂怀,朝堂倾轧,权势相争,无故受害者比比皆是,而今迁任武威,焉知非福!”
姜宣爽朗一笑,说道:“我本就不愿入京为官,若非族中长辈严令,我宁可留在西凉,如今贬谪武威,正可得偿所愿,族中父老也无话可说。”
“贤弟,此番入京,还请转告令尊元礼公,切不可卷入朝堂纷争,早日离京为妥”,姜宣早就闻知朝廷征召李膺等人,不免对李远提醒道。
“唉”,李远心中也不愿再回洛阳,怎奈心中担忧父亲安危,苦声道:“诚如兄长所言,世事如棋,我等皆是棋子,难以脱离,而父亲刚毅耿直,又名望过高,想要置身事外,只怕更难。”
二人相谈许久,一旁姜冏、赵祗被李远方才一箭三射所震撼,正满眼崇拜瞧着李远,姜冏拉着赵祗小声道:“我父亲武艺绝顶,枪法乃是族中第一,尚不能一箭三射,这人好生厉害,求他教我二人射术,如何?”
“好,待二位恩公叙谈过后,再拜师求艺”,赵祗重重点头,心里暗暗揣摩道:若能习得这等神射,日后只需埋伏路旁,待曹节经过,只需一箭,便可报仇雪恨。
“兄长,珍重”,李远、姜宣二人正把手话别之际,姜冏早就急不可耐,挣开乌氏,绕道李远身前,可怜巴巴道:“叔父射术绝伦,不知可否教习于我,日后保疆卫国。”
赵祗也随后往李远一拜,恳求道:“请恩公教我神射,助我灭杀狗贼,报仇雪恨。”
“休得胡闹”,姜宣当即喝斥二子,一旁李远哭笑不得,伸手扶起二子,笑道:“天下射术精湛者,多如繁星,无不是苦练所得,你二人只需日夜苦练,毫不懈怠,终将有所成就,快快请起。”
李远又问道赵祗:“你父母不幸遇难,家中可还有亲属投奔?”
赵祗想了想,开口道:“家中尚有一表叔,与先父感情深厚,前年迁居巴郡,我欲去西蜀投奔表叔。”
“只是你年纪尚幼,一人上路,恐有不妥?”李远见赵祗孤身一人,年纪幼小,不由担忧道。
姜宣笑道:“此事无需担心,我姜家商队时常往来益州,贩卖蜀锦,赵祗可先随我回冀城,到时再随姜家商队前往巴郡,沿途当可无忧。”
二子本欲拜师求艺,经李远一番开导,这才作罢,拜谢李远之后,便随姜宣一同上路。
窦武、陈蕃大肆启用党人,征召名士,朝堂志士齐聚,士人振奋不已,纷纷企盼盛世降临。然窦武、陈蕃所征召之人,多为关东、关中人士,亦有蜀中等地名流,独独西凉人士未有一人被召入朝。
扶风马氏素与安定皇甫氏交好,议郎马日磾乃马氏子弟,又与皇甫规交好,深知皇甫规文武双全,屡次向窦武举荐,怎奈窦武、陈蕃向来轻视西凉武人,拒而不召。
这日,马日磾再度拜访窦武,恰逢陈蕃前来议事,三人席坐一堂,款款而谈。马日磾适时进言道:“大将军征召四方志士,入朝辅政,合力锄奸,此乃我朝之幸!只是今番所召之人,未有西凉人士,岂不厚此薄彼,有所欠妥。”
窦武轻笑道:“西凉人士多为莽撞武夫,智谋不足,若是召入朝中,共议大事,恐其逞匹夫之勇,徒生枝节,坏我大事。”
“大将军可还记得皇甫规”,马日磾提起皇甫规,窦武默然点头,笑道:“老夫也曾听闻皇甫规通晓兵法,能征惯战,却是一员大将之才,只是如今仅是朝堂之争,并非战场杀伐,征召武将入京,又有何用?”
马日磾反驳道:“大将军有所不知,皇甫规乃西州豪杰,文武兼备,自归隐西凉后,于凉州一带,开馆授学,教授儒术,颇得赞誉,这等文武上才,大将军岂可弃之不用。”
“嗯”,陈蕃点头道:“昔日党锢之祸,宦官控权,无人敢言,独有皇甫规上书自附党人,颇有节气,倒不如暂且征召入朝,以壮声势。”
窦武见陈蕃首肯,也不好驳了陈蕃之意,便应承道:“既然陈太傅并无异议,那便征召皇甫规入朝听用。”
“大将军英明”,马日磾恭维一声,又是说道:“下官还欲举荐一人,此人乃皇甫规之侄,皇甫嵩。”
窦武不悦道:“皇甫规文武兼备,节气令人敬服,自当征召入朝,只是这皇甫嵩乃无名之辈,贸然召其入朝,恐为人诟病。”
“皇甫嵩自幼受教皇甫规,少年立有大志,好读诗书,熟习弓马,历任霸陵、临汾县令,颇有皇甫规之风”,马日磾赞赏道:“后因其父雁门太守皇甫节抗击鲜卑,为国捐躯,离职归乡,守孝至今,此人尽得皇甫规真传,日后成就绝不亚于皇甫规,大将军当收揽重用才是。”
陈蕃思虑半晌,赞同道:“护羌校尉段颎与宦官来往密切,皇甫规叔侄二人皆有将才,日后可替段颎,何况扶风马氏、安定皇甫氏皆为大族,若是可引为外援,倒也有几分助力。”
“罢了”,窦武笑道:“既如此,明日老夫便下诏,征召皇甫叔侄二人,入朝为官,如何?”
“大将军真英明也!”马日磾满眼欣喜,陈蕃轻笑不语,窦武整整衣冠,颇为受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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