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膺惨死之后,李氏一族遭祸,妻妾儿女流放异乡,门生故吏皆被禁锢。宦官见李膺虽死,声名犹在,便进言灵帝,夸大党人害处,令州郡地方四处搜捕党人。各地为讨好宦官,肆意诬陷,冤假错案无数,或死或徙,或废或禁,不下六七百人,士儒怨声连连,纷纷逃亡避祸。
然宦官对士族党人尤其痛恨,天子年少无知,为宦官任意摆弄,每每颁发诏令,皆再三重申对党人的禁锢之令,朝堂众臣皆不敢得罪宦官,或是辞官退隐,或是献媚宦官,又或是沉默不言。正当宦官大兴党狱,诛灭异己,借机弄权专政,北疆夷族再度兴兵来犯。
建宁二年(公元169年),冬十一月,鲜卑大汗檀石槐趁着张奂罢官归乡,北疆无人统筹之时,勾连高句丽新任大王伯固,联兵寇扰汉境,烧杀劫掠。鲜卑兵分四路,寇扰幽并二州,而高句丽则率军进犯玄菟郡。
高句丽以夫余族为主体,还有秽系部族与貊系部族,三者共同构成高句丽上层贵族阶级,其中夫余族与高句丽王室族源相同,故而为三族之尊。
先前扶余侵扰辽东,多有高句丽从中挑拨,只因高句丽内部纷争尚未平息,故而未出兵进犯。当初,高句丽太祖王驾崩,次大王高遂成继位,相较太组王的功绩,高遂成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公元165年,椽那部出身的高句丽名将明临答夫早有不满,毅然联合诸部弑杀次大王,拥护新大王高伯固(遂成弟)登基。
自伯固登基之后,明临答夫因铲除昏君,颇受各部百姓拥护,趁机设立莫离支,凌驾诸官之上,总揽内外诸事,为五部之首,五部会议皆由莫离支主持。依照汉家朝廷而言,莫离支早已超出宰相性质,且具备专制权臣篡夺王位的危险,类似后世女真族的摄政王。
而五部会议则是高句丽最高决策机构及执行机构,但凡大政方针皆须五部会议商定,才可放诸施行。时高句丽开始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结合中原五方土观念,实行五褥萨制,五部各设首领一人,称为褥萨,即五大城的城主,后世渤海国、辽、金实行的五京制,便是由此而来。
当然,五部会议自是由五部组成,分别是桂娄部(中部)、椽那部(北部/后部)、沸流部(西部/右部)、贯那部(南部/前部)、桓那部(东部/左部)共五部褥萨组成,共同议定国政方针,类似后金的八旗合议。
五褥萨制的实行,也是高句丽摆脱奴隶制的开始,然五部褥萨各自保持独立性,掌控一方,自主管辖所属一方领地,即褥萨的私人领地。五部褥萨有独立统兵权,可自行出征,五部军队构成国家军队;另掌控领地内邢狱诉讼、政事方针等。
除此之外,五部官就是中央官,不存在五部之上的中央官制,五部褥萨分别担任朝廷要职,高句丽王对各部的统治主要表现名义上对各部官员的任免,以及各部每年适当奉恭。
换言之,五部既是国家机构也是地方建置,类似五个半独立王国,高句丽就是五部及其下辖部的组合,就是五部的政治联合体,高句丽实则远远落后于当时的东汉王朝。
且说这高句丽早有吞并玄菟之心,新任大王伯固拜明临答夫为帅,御驾亲征,统率二万大军侵犯玄菟,其中步卒一万五千余,精骑五千,一路烧杀劫掠,进抵高显城外十里处。
辽东太守陈奎、玄菟太守公孙域闻讯,当即征发两郡士卒三万人,联兵驰援高显,于高显城外列阵迎敌。
寒冬腊月,北风萧萧,冰天雪地,凉意刺人。忽而号角齐鸣,两军阵前旌旗飘扬,兵戈林立,四五万人于平原出肃穆而立。
辽东太守陈奎、玄菟太守公孙域立马阵前,公孙域细瞧敌阵一番,对陈奎忧声道:“陈太守,高句丽屡次兴兵犯我玄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番伯固率军来攻,实则是欲侵占玄菟,进而夺取辽东,甚至进兵幽州,着实令人心忧。”
“公孙太守所言极是,我细观观高句丽军阵,发觉其兵卒兵刃大多以铁器为主,少部分士卒以铜器为兵,上下皆有皮革、竹片铠甲,甚至精锐士卒人披铁铠、马覆铁甲”,陈奎望着高句丽军阵,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回想道:“昔日高句丽多为铜刃竹甲,不过十余年间,竟有这般军势,精骑林立,铁器普及,日后必为我汉朝大患,还需早日图之。”
“唉!高句丽北有马多山,盛出群马,虽形体偏小,却也耐寒骏猛,故而高句丽骑兵之数与日俱增,今日有五千精骑来犯,明日保不准便有万余精骑来犯,此战必要擒住伯固与明临答夫”,公孙域久在辽东,早闻明临答夫知兵善战,于高句丽国中甚有威望,伯固虽是高句丽王,却多受明临答夫制约,若是将此二人擒住,便可一举兴兵荡平高句丽。
“义父,这明临答夫究竟是何人?”一旁刚满二十岁加冠的公孙度,见公孙域提起明临答夫,面色瞬间凝重,心道这明临答夫莫非有何通天彻地之能,疑惑问道。
公孙域瞧见公孙度,顿时面色转忧为喜,自从认了公孙度为义子,其弟公孙昭虽多有不喜公孙度,然公孙度确是豪义干达之人,去岁更是娶妻生子,公孙域为其子取名公孙康,久违的父子之情再度燃起。
“明临答夫乃高句丽名将,又是椽那部首领,称为褥萨,弑君之后,又自设莫离支,总揽高句丽五部会议”,公孙域不由滔滔不绝说起明临答夫。
高句丽五部褥萨分别是桂娄部伯固,亦是高句丽国王,分占国内城;椽那部明临答夫,兼任莫离支,分占尉那岩城(故国川王改革时期改名丸都山城);沸流部阴友,兼任大对卢,分占五女山城;贯那部弥儒,兼任太长兄,分占安地城;桓那部渊盖於支留,兼任太大使者,分占乌骨城。
国内城、尉那岩城、五女山城、安地城、乌骨城乃是高句丽五大城,其他中小城邑皆围绕五大城集聚分布。
高句丽官职之中,中央官职以莫离支为尊,而大对卢,太大兄(下设大长兄、小长兄)、太大使者(下设大使者、小使者)可比汉朝的三公。
莫离支可比汉朝的大将军,总揽内外诸事,大对卢掌政务、责监察等,太长兄掌机密、谋政事、征发兵、选授官爵,太大使者掌财税、查户丁。其他诸如沛者、主簿、优台、使者、皂衣先人皆为各部自设官吏,需经国王批准,其中沛者相当于汉朝地方国相,皆由五部首领亲自担任,从不任职他人。
“我乃高句丽莫离支,兼三军大元帅,明临答夫,还请陈奎、公孙域二位太守出阵答话”,公孙域正说间,却见明临答夫出阵邀话。
陈奎与公孙域相视一眼,一道打马出阵,陈奎当先喝问道:“高句丽乃东夷小国,粗鄙野蛮,本已臣服于我大汉,却狼子野心,狡诈多变,三番四次侵扰我边境,如此反复无常,真乃小人也!本太守与你无言相答,若是尚有自知之明,速速下马请罪。”
“哈哈,陈太守莫要危言耸听,汉国虚实我早已打探清楚,如今汉朝群敌环伺,西有羌人作乱,南有蛮人、山越为祸,北有鲜卑虎视,东有我高句丽称雄,可谓外敌林立;而汉家朝廷不知富国强兵,反而苛捐杂税,盘剥压榨,民乱此起彼伏,朝堂动乱不息,内部倾轧,焉能守住基业?”明临答夫说完,大笑不止。
“哈哈,明临答夫你真无知也!自新君登位,朝廷满堂和气,奋发图强,而羌人早为破羌将军段颎扫平,山越、蛮族已然归附,不日我家陛下将要出兵讨伐鲜卑,高句丽区区蛮夷小国,焉敢与我泱泱天朝百万雄师抗衡?”公孙域反笑道。
明临答夫自不肯让公孙域占得便宜,又是叫嚣道:“公孙太守之言,甚是荒诞,鲜卑早与我国通好,而今联兵入汉,分刮汉家幽并二州;我高句丽受太阳神护佑,众志成城,精兵多如牛毛,强将多如繁星,个个以一当十,二位太守何必冥顽不灵,妄送性命。”
恰巧,公孙域瞥见敌阵中高句丽王伯固,冷笑一声,冲着高句丽军阵高喊道:“伯固、明临答夫你二人不知忠孝侍奉君主,反而勾连一气,弑杀次大王高遂成,夺其帝位,是为谋逆大罪,当千刀万剐;本太守亦为伯固大王忧心不已,你虽弑兄称王,然明临答夫擅自设立莫离支,总揽五部会议,凌驾于你之上,如此擅权专姿,如此奇耻大辱,伯固大王尚能忍受,真可谓胸襟广阔!”
伯固闻言,顿时面色难堪,不由转首瞥了眼侄儿高奚罗,见其神态淡然,并无异色,心中更是不安,开口问道:“奚罗,汉人最擅长阴谋诡计,切勿中了汉人挑拨,伤了你我叔侄情谊。”
细眼瞧去,只见这高奚罗面如满月,鸟眉如凤,口方鼻直,端是一副魁梧之相。
“大王所言极是,父王惨遭横祸,非是大王之过,乃是少部分人挑拨所致,侄儿绝无半点不满,誓死效忠大王”,高奚罗从容回了一声,心中却是怒火万丈。
高奚罗乃是次大王高遂成次子,亲眼目睹伯固、明临答夫率领五部军士,杀害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当时若不是自己机敏,躲藏他处,早被伯固二人杀害。后来伯固、明临答夫为安抚次大王生前死忠部族,凝聚国力侵汉,才将高奚罗赦免,自是对高奚罗百般提防,伯固更是不给高奚罗实权官职。
“你等汉人最擅挑拨离间,逞口舌之利,我不与你等纠缠,既然不肯归顺,孰强孰弱,军阵之上自见分晓”,明临答夫闻言恼怒不已,拨马回阵,不忘瞪了高奚罗一眼,高奚罗赶忙垂首不敢言语。
“我乃贯那部后军军主李光熙,可有汉蛮前来送死”,陈奎、公孙域方一回阵,却听敌将李光熙叫阵,汉军阵中见其出言不逊,早是怒气横生。
高句丽五部,分兵士为五军,设立前后左右中五军主统率,皆挑选心腹亲信或兄弟子侄充任,只管统兵作战;至于政事除了褥萨亲自担当沛者外,尚有主簿一名、优台一名为辅助,而使者、皂衣先人则是被为妥管理地方食邑。
“不知死活,公孙昭来也”,不待公孙域首肯,公孙昭早执着铁矛,战上李光熙,二人半斤对八两,大开大合,你来我往,斗了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早已气喘吁吁。
“义父,叔父恐难战下敌将,请准孩儿出战,斩杀此獠,扬我军威”,公孙度瞥见二人作态,轻笑一声,向公孙度请战。
公孙度眼见公孙昭气力不济,心中难安,知晓公孙度颇有勇力,便点头道:“我儿速去替回你叔父,斩敌扬威。”
“诺”,公孙度当即手执长杆大刀,策马出阵,直冲向李光熙,大喝一声:“叔父先请回阵,侄儿来战他。”
公孙昭正是进退不得,见公孙度前来逞强,讥笑一声,转首回阵,看也不看公孙度,心中倒是企盼公孙度战死便好。
“小蛮夷受死”,公孙度抡起长刀,便往李光熙门面砍去,李光熙慌忙横刀架住,却不料这一刀好似有千钧之力,压得快喘不过气,身子不由晃了晃,咬牙发力挡开长刀,拨马便要逃回阵中。
公孙度怎肯罢休,横转刀杆子,追着李光熙拦腰横切,李光熙握刀的手早就松垮,举刀不及,轰然便被砍为两半,跌下马来,血喷如柱,一命呜呼。
“三弟”,眼见李光熙被斩为两半,贯那部右军主李光赫、左军主李光远齐齐痛呼一声,驱马出阵,光赫在前,光远在后,一前一后,直取公孙度。这李光熙、李光赫、李光远乃是三兄弟,二人见幼弟被斩,心中恼恨至极,自是不肯轻易放公孙度回阵。而贯那部弥儒与其子前军主弥敦略显惊讶,其他诸部将帅并无太多表情,好似习以为常。
公孙度横刀立马,见二将前来夹击,也不惧怕,抖擞精神,咬一咬牙,迎上二将。公孙度不待他想,当先对上李光赫,唰一刀往李光赫脑瓜砍去,李光赫抬起铁矛挡住,哐当一响,刀锋自光赫头旁削过,两马相交而过。
“汉蛮看刀”
公孙度方与光赫错马而过,早有光赫身后的光远举刀砍来,公孙度赶忙举刀架住,不料光赫调转马头,已然杀到,一枪往公孙度后心刺来,便要刺穿公孙度心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