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张勋方赶至洛阳,却闻袁绍生母病故,辞官服丧,隐居洛阳。袁绍见朝政日趋昏暗,宦官专权越演越烈,肆意残害忠正清明之人,旦有不从者,皆落得抄家灭族下场,其中对党人迫害尤甚。
袁绍虽自称辞官隐居,终日紧闭府门,深居府中,从不妄通宾客,实则暗中结交落魄党人,收揽亡命之徒,如张邈、何颙、许攸等人。
这日,袁绍正与书房之中赏玩璞玉,忽闻孟岱来报,张邈、何颙、许攸三人来访,袁绍赶紧出外相迎。方至门外,却见三人之后,尚有一黑瘦矮小精干青年,袁绍不屑之色一闪而过,转瞬间和颜道:“今日阿瞒怎有空来我府中?”
“呵呵,方才我三人途经西街,恰遇宦官王甫之子王吉、王萌,险些被这群贼子认出,幸得曹公子为我等遮掩,这才安然来此”,何颙拱手笑道。
何颙先前便与党人领袖陈蕃、李膺过从甚密,后陈蕃、李膺相继遇害,宦官大肆搜捕残害党人,何颙亦遭宦官诬陷,不得已改名易姓,四处逃窜,藏匿于汝南等地避祸。
何颙也因此传名于世,甚得士儒赞许,所结交者多为当世名流俊才,袁绍仰慕何颙之名,私下与之结交,来往密切,结为奔走之友,趁机收纳天下流亡党人。
何颙得袁绍相助,时常潜入洛阳,与袁绍竭力救助党人,纵然是被捕入狱者,袁绍亦是借袁家声势,为其脱罪,党人得以幸免者甚众。故而,袁绍之名于党人之中日益响亮,士子儒生纷纷赞誉袁绍扶危救困、急公好义。
这不,许攸、张邈闻知袁绍名望,亦是慨然附从袁绍,众人推袁绍为首,结为一党,俱以抗争宦官为己任。
“呵呵”,曹操干笑几声,朝着袁绍拱手道:“你我自幼玩伴,相交甚厚,闻得老夫人不幸辞世,今日特来悼念。”
“有劳阿瞒,还请入府叙话”,袁绍勉强回之一笑,将曹操四人请入府中,引曹操拜祭李氏之后,却是再未有言语。
曹操心知袁绍不愿久留自己,恭维一声道:“久闻袁兄任职濮阳,清正能干,名动州郡,小弟钦佩之至,今日不知是否有幸,向袁兄请教一二。”
“些许虚名,不足道哉!”袁绍顿时满脸喜色,自得道:“阿瞒前来拜祭,愚兄心中感激不尽,还请入后堂饮宴,以解疲乏。”
“府中尚有要事,待他日闲暇之际,再来拜访袁兄”,曹操瞥见袁绍、何颙二人频繁相互递去眼色,目露不耐之色,不愿多作停留,当即告辞而去。
待曹操离去之后,袁绍赶忙将何颙三人请入书房,叮嘱道:“宦官素来狡诈阴毒,无所不用其极,而曹操乃是宦官子弟,诸位日后须多做提防,不可轻信之。”
“袁兄,阿瞒与我等自幼玩伴,相知甚深,阿瞒向来重情重义,今日多苦阿瞒相助,应是可信之人”,张邈犹豫道。
袁绍顿时脸色微变,怒气稍露,张邈扭头过去,不予理会,何颙恐二人心生嫌隙,赶忙劝道:“二位公子,如今宦官乱政,还需以大事为重,不可因私废公。”
袁绍这才面色好转,和颜问道:“三位联袂而至,是否有何急事?”
“自党锢之祸,天下士人遭难者甚众,幸得公子扶危济困,忠良之士得以幸免,逃隐他处”,何颙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忧声道:“然近日汝南却有蹊跷之处,不得已潜入洛阳,寻到公子,商议对策。”
许攸接上话头,禀报道:“近日袁基、袁术兄弟于汝南四处收纳豪杰,将公子先前所结纳友人尽数赶出袁府,断去钱粮救济,还需早定良策,万不可拖延,否则公子前番努力,皆将付诸东流。”
“袁术竟敢如此妄为!”袁绍闻言,顿时有些慌乱,毕竟袁术、袁基二人乃是袁家嫡子,又有其母冯氏为其撑腰,自己难以与之抗衡,无奈道:“唉!今日之事,皆是因我而起,袁术与我不和已久,不料他竟丝毫不念兄弟之情,罔顾天下公义,为泄一己私怨,迁怒于汝南诸位友君,借机羞辱于我,这该如何是好?”
“袁术不顾兄弟之情,然我身为兄长,当有长兄宽厚之风,不可与之计较”,袁绍沉吟道:“如之奈何?”
“袁术怎能如此不顾道义?”张邈见袁术驱逐党人,当即恼怒道:“党人皆是国之忠良,为抗争宦官,遭此大难,袁术不肯收纳也罢!竟然将党人赶出府门,端是糊涂。”
“公子不必忧心”,许攸忽而笑道:“袁术此番行径,看似针对党人,实则是不满公子,不愿公子涉及汝南袁家。”
“子远(许攸字)不可妄言”,袁绍赶忙出声喝止许攸,沉声道:“我与袁术乃是手足至亲,岂会因此等小事,互生嫌隙,既然汝南非是藏身之处,即刻让汝南诸君前往渤海暂避。”
正说间,孟岱忽而前来禀报道:“公子,老爷令你即刻回袁府,催促甚急,似有大事,请公子速速回去。”
“叔父召我回府”,袁绍沉虑片刻,一脸茫然,许攸、何颙、张邈相视一眼,满心疑惑。
袁绍只得安顿好何颙、许攸,送走张邈,带着孟岱急奔回府,来到袁逢书房中,瞧见袁逢、袁隗满脸怒气,心感不妙,小心翼翼进入书房。
“侄儿拜见二位叔父”,袁绍恭声向袁逢、袁隗行礼后,悄悄打量起袁逢脸色,心中越发慌乱不定。
袁逢抬手拿起案上一封书信,径直扔给袁绍,喝问道:“你守孝辞官,隐居洛阳,叔父本以为你要修身养性,未想到你名为隐居,实为结党,若非宫中宦官与我袁家有些交情,不予追究,只怕此刻老夫早已身陷大狱之中,袁家将为你所毁。”
“究竟是何人告发,我决绕不得他”,袁绍看完书信,握拳将书信捏成团,愤恨道。
“若非早听闻风声,将此事遮掩过去,必要酿成大祸”,袁隗瞧着袁绍,心中气结,斥责道:“你如此妄为,这是欲破灭我袁家不成?”
袁绍心中不由犯起嘀咕,党人之中多为士族公卿和太学生,当初自己正是为拉拢士儒相助,搏得仁义之名,才与党人为伍,如今被人告发,幸得袁逢、袁隗遮掩过去,不然自己难逃其咎。
袁绍被袁隗这一声喝斥,惊慌失措,紧忙跪地请罪道:“孩儿一时糊涂,还请叔父责罚。”
“绍儿,你该学学术儿”,袁逢叹道:“若非术儿早先将汝南党人驱逐出府,恐今日袁家免不得伤筋动骨。”
袁绍闻言,顿时恨意直生,袁术驱逐党人,所为者不过是打压自己,惟恐自己插手汝南袁家诸事,危及其家主之位。袁绍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吐出,只得点头道:“叔父所言甚是,孩儿日后当以此自勉。”
袁逢瞧见袁绍面带憋屈,不忍多作训斥,对袁隗说道:“二弟,你再往曹节、王甫、侯览三人府中一行,多多馈赠财物,另可寻得冯芳相助,需重谢宫中诸宦官,不可遗漏一人。”
“兄长放心,愚弟这便前去”,袁隗连声应下,心忖冯芳乃是袁术岳丈,更是曹节之婿,有冯芳从旁协助,当是无碍。
袁隗离去之后,袁逢盯着袁绍半晌,袁绍低首不语,心中却是对袁术越发嫉妒:袁术娶冯芳之女为妻,日后入朝为官,自可借冯芳与宦官交好,而自己所娶妻子乃是普通世家之女,与袁术之妻相比,差距甚大。
此时,袁绍不仅对袁术嫉妒异常,心中对自己妻子亦有不满,想起自己妻子姿色平庸,与宋婉相比,遥不可及,若非念在长子袁谭份上,早已休妻,另娶他人。
袁逢瞥了袁绍一眼,犹豫问道:“你母亲后事,可已料理妥当?”
“皆已妥当,谢叔父关心”,袁绍低声回道。
“那便好,那便好”,袁逢一时语塞,眼中几滴泪珠潸然而下,伤感片刻后,袁逢转而对袁绍说道:“绍儿,叔父知你有大志,然洛阳、汝南非是你经营之所,且党人乃通缉要犯,行事还须机密,谨小慎微才可掩人耳目。”
“叔父教诲,孩儿谨记于心”,袁绍心头一喜,看来袁逢并无责罚之意,自己只需行事周密,料想袁逢定然睁只眼闭只眼。
叔侄二人相谈许久,袁逢悉心教导,为袁绍查漏补缺,袁绍获益良多。待袁绍回到住处,当即召来何颙、许攸二人,言及袁逢所言诸事,二人皆是敬服有加。
“不知何人向宦官告发,诬陷本公子结纳党人,意图不轨,着实可恶!”袁绍恼恨道:“依你二人之见,此事乃何人所为?”
何颙思量半晌,摇头叹息一声,闭口不语。而许攸淡然一笑,故作高深道:“依在下之见,告发之人应出自汝南。”
袁绍急切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为?还请先生明言。”
“袁术方在汝南驱逐党人出府,洛阳便有人告发公子结党不轨,两者之间,颇有蹊跷”,许攸轻笑道:“若是在下所料不错,此事必是袁术所为。”
“哼!”袁绍冷哼一声,对二人吩咐道:“你二人即刻将党人转移至渤海,日后若无急事,不可擅入洛阳,汝南更不可再回。”
就在袁氏兄弟四处结纳才俊,以作羽翼之时,曹操业已年满十六岁,收到其父曹嵩书信,责令曹操即刻赶来谯郡,与丁家之女丁蓉完婚。
这曹操方出洛阳,犹如脱缰野马一般,四处玩耍,穿山岭,入深林,纵情游乐。曹操亲随车胄劝道:“公子,老爷提前赶回谯郡老家,准备大婚之事,而今诸事已备,婚期将至,公子还是早些回谯郡完婚才是。”
“此处距谯郡不远,你我二人若连夜奔行,不出三日将至,大婚之期尚有五日,还可再游乐二日”,曹操不在意回道。
车胄还欲再劝,曹操顿时不乐意,板着脸喝道:“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轻重,误不得成婚之期。”
车胄不敢再言,只得随着曹操再戏耍几日,而此时人在谯郡的曹嵩,正气得直跺脚,怒骂道:“逆子,婚期将近,我提前半月送信至洛阳,此子迟迟不归,想必定是在外游浪放荡,若是误了婚期,我断不轻饶了他。”
曹嵩小妾赵氏连忙劝道:“老爷,婚期尚有几日,想必阿瞒不日将至,老爷尽可稍待数日。”
“莫不是半路遇到盗匪贼寇”,曹嵩疑惑半晌,转首瞥向侍立一旁的曹德,担忧道:“德儿,你即刻带着府中护卫,出城寻找你大兄,一路往洛阳方向搜索。”
“孩儿遵命”,曹德不觉间面露忧色,急忙出外,点齐人马,带着一众护卫疾驰出城,搜寻曹操去了。
“父亲,孩儿也去!”年仅七岁的曹彬自门外小跑而来,曹嵩生怕曹彬摔倒,一把将其抱起,柔声笑道:“你且留在府中,待你二位兄长回来之后,择日为父带你兄弟三人,一同出城骑射游乐。”
曹彬撇着嘴,自曹嵩怀中挣脱下来,气鼓鼓蹿到赵氏怀中,一脸憋屈,任凭曹嵩如何哄弄,就是不理。
“老爷,昨日夏侯全派人送来厚礼,恭祝阿瞒新婚大喜,恰巧老爷去丁家商议大婚之事,托妾身传话,夏侯家有意与曹家结姻亲之好,将夏侯全侄女许配于德儿,不知老爷意下如何?”赵氏见曹嵩与曹彬逗得满脸笑意,开口试探问道。
“呵呵,只怕夏侯全醉翁之意不在酒”,曹嵩轻笑几声,缓缓道:“夏侯家、丁家与我曹家,并列为谯县三大望族,三家先祖乃是曹参、夏侯婴、丁复,皆随高祖征伐天下,为汉初开国功臣,说起来,三家倒也算是世交。”
赵氏疑惑道:“老爷,夏侯氏家大业大,富裕充盈,何故非要与曹家结亲?”
“夏侯家虽说富有,却不习四书五经,数代未有人出仕入朝,观夏侯氏徒有资财,只可算得一方豪强地主而已!”曹嵩抚须自得道:“反观我曹家得益祖父、父亲两代努力,深得历代天子亲信,门第日益兴盛,族中子弟多居要职,我如今官拜大司农,叔父曹褒官居颍川太守,二弟曹炽受封长水校尉,三弟曹鼎受封尚书,四弟曹瑜官至侍中,其他出仕子弟,比比皆是。”
赵氏思虑半晌,适时笑道:“夫人出自丁家,曹家与丁家有姻亲之好,而今阿瞒又要娶丁通之女为妻,两家亲上加亲,日后丁家于仕途必多有受益,夏侯家为出仕入朝,增涨其势,故而奉女求亲,以求长存于谯郡,不知贱妾之言可有不妥?”
“当年夫人不幸病逝,临死之际,曾托我向丁家求亲,与丁家订下婚约,延续两家秦晋之好”,曹嵩想起妻子丁氏,脸上不由泛起几丝伤感。
这曹操之母丁氏,本出自丁家,乃丁通之妹,后因身染重病,在曹操五岁之时便不幸病逝,算起来曹操还得称呼丁通为舅父,丁通之女丁蓉与曹操乃是表亲。
“启禀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及诸位侄公子已至府门外”,曹嵩夫妻二人正说间,却闻下人禀报道。
“哈哈,三弟、四弟业已赶到,速速迎接入府”,曹嵩闻报大喜,疾步出门相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