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桥玄方至洛阳,太尉李咸早已于城门外等候,桥玄赶忙下车,上前见礼,笑道:“桥玄怎敢劳元卓兄大驾来迎,我之罪也!”
“公祖兄与我相交数十年,今日来京,我自当亲自来迎”,李咸回礼过后,又是低声说道:“况且我此次是奉陛下诏令,前来接你入宫觐见。”
“哦陛下因何事召我入宫?”桥玄疑惑不解,凑近李咸说道:“还请公祖兄为我解惑!”
李咸闻言,亦是纳闷,好奇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早朝之后,才得陛下诏令,估摸着你还有两三日才能到京,未想到真如陛下所言,你今日便已到京。”
“陛下又怎知我今日到京?”桥玄顿时惊疑不定,难以置信道:“莫非这宫中还有能掐会算的高人不成?”
李咸摇头道:“既然陛下召见,何必问这问那,先进宫再说。”
“也罢!天子召见,耽误不得”,桥玄唤来桥羽、桥瑁,嘱咐道:“你二人先在城中,寻一住处,待我进宫之后,再来汇合。”
“何必如此麻烦”,李咸笑道:“多年未见,我可好久没和公祖兄促膝长谈,二位贤侄先去我府上,待面圣之后,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如何?”
“如此,便叨扰元卓兄了”,桥玄当即让随行众人,前往李咸府中暂歇,自己则与李咸一道往宫中而去。
然桥玄不知道的是,此时盖升正向灵帝禀报着:“陛下,臣在南阳的亲信前日传讯,桥玄行至南阳时,派其族侄桥瑁四处打听,搜罗臣在南阳的一言一行。”
“盖升,此事你昨日已说过,朕知晓了”,灵帝一脸不耐烦,若不是得自盖升禀报,他也不知晓桥玄今日将至。
盖升不甘道:“陛下,桥玄老儿素来自是甚高,对陛下亦是多有轻慢,常言陛下少不经事,不足以辅,此次他途经南阳,妄图干涉南阳政事,狂悖无礼,着实可恨。”
“你如此憎恶桥玄,莫非你二人有仇怨不成?”灵帝想不明白,盖升自回京之后,终日于自己面前说桥玄的是非,出言问道。
盖升奏道:“臣与盖升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臣只是见桥玄狂傲,轻视天子权威,屡屡阳奉阴违,托病辞官,不肯为陛下效力,这等人征召入朝,必生事端,请陛下谨慎用之。”
“陛下,太尉李咸、司徒桥玄已至,正于殿门外等候”,灵帝正疑惑间,中常侍张让匆匆来报。
“宣他们入殿”,灵帝转首对盖升道:“你速去屏风后暂避,勿要发出声响。”
盖升急急忙忙躲到屏风后,张眼偷瞧,竖耳细听,瞧见桥玄、李咸二人联袂而至,面上忿恨之色油然而生。
“臣李咸/桥玄,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咸、桥玄叩拜齐声道。
“平身”,灵帝微微颔首,向着桥玄笑道:“桥爱卿,前番你重病缠身,辞官而去,不知病体是否已痊愈?”
“承蒙陛下垂怜,臣不胜惶恐,所幸病体有所好转”,桥玄恭声道。
“呵呵”,灵帝闻言,轻笑数声,桥玄不由面色稍稍一变,李咸则是满脑子茫然。片刻过后,灵帝对桥玄问道:“桥爱卿,朕听闻你此次入京,途经南阳之时,多有干涉地方政务,可有此事?”
桥玄心头一惊,赶紧如实奏道:“确有此事,经臣明察暗访,前南阳太守盖升,贪墨害民,敛财无数,多达四亿五千万钱,此等贪官污吏,害群之马,断不可用,臣恭请陛下将盖升收押入狱,审讯治罪,没收其贪墨所得,充缴国库。”
“桥爱卿,朕升任你为司徒,乃是信任于你,然司徒职权,在于民事,非是查处贪墨,纠劾非法,爱卿此举,大为不妥,似有越权之嫌”,灵帝笑眯眯道:“朕征召你入朝,寄予厚望,非是为了这等鸡毛蒜皮之事,爱卿当尽心辅佐朕稳固朝堂,安定内外才是。”
“陛下,盖升贪墨不法,绝非小事”,桥玄听得灵帝丝毫不在意官员**之事,顿时忧心忡忡,正色奏道:“前太傅陈蕃刚毅果敢,忠正清廉,贤名远播,倍受敬仰,其少年之时,便已胸怀抱负,立志澄清天下,因而独处一室,日夜苦读;恰巧其父好友薛勤来访,见陈蕃居室内外脏乱,不悦问道‘少年郎,有客来访,为何不扫榻相迎?’,陈蕃对道‘大丈夫在世,当澄清宇内,岂能只顾一室清宁?’,薛勤训斥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陈蕃自此知错就改,勤勉省身,终成一代名臣。”
“大胆,陈蕃串联成党,图谋不轨,死不足惜,你还敢称其为名臣,莫非你也是党人不成?”灵帝听到陈蕃二字,勃然大怒,接连斥问桥玄。
桥玄怡然不惧,叩首泣道:“古人有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百尺之室,焚于袭烟’,小错不究,必酿大祸,陛下铸剑明志,倾心于中兴大业,当从点点滴滴做起,切不可好高骛远,轻慢小恶劣行,否则小恶将变成大恶,劣行亦将招致大祸,此乃臣满心肺腑之言,请陛下听之纳之。”
“陛下,良药苦口,却利于病,忠言逆耳,但利于行,桥司徒之言,乃忠正良言,陛下当采纳其言,惩治盖升贪墨之罪”,李咸严声道:“陛下此番若是对盖升不予问责,加以放纵,则纲纪不存,法令无威,被官员所淡化漠视,宵小必定争相效仿,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有失民心,臣叩请陛下严惩盖升,以明法纪。”
“够了,且容朕思虑一番,再作定夺”,灵帝喝止二人,悄悄回首朝着屏风瞪了一眼,对桥玄二人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二人先行退去。”
桥玄二人只得落寞退出,屏风后的盖升早已冷汗直冒,衣裳湿透,急忙忙闪身而出,跪在灵帝面前,不忿道:“陛下切勿听信桥玄之言,这二人素来钦佩逆贼陈蕃,今日竟敢以陈蕃说事,必然心有不轨,与党人有所勾连,当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好大胆的狗奴才”,灵帝冲着盖升就是一脚,恼怒道:“南阳乃是光武立业之地,富庶繁华,这才让你前往南阳当职,未想到你竟如此胆大包天,明明搜罗四亿五千万钱,竟敢欺瞒朕说仅有二亿钱,这等欺君之罪,如何绕的了你!”
“奴才知罪”,盖升闻言,暗松一口气,原来灵帝动怒是为了资财,也难怪灵帝火大,毕竟盖升此次只进献给灵帝二亿前,其余的全被他吞没。
盖登随即求饶道:“陛下,臣一时糊涂,动了贪念,着实该死,今番臣愿将所有资财尽数献给陛下,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哼”,灵帝冷哼道:“那是我大汉的资财,朕是大汉天子,本就归朕所有,若不是念在你是朕的亲信,朕早将你处死。”
“陛下仁厚,臣能侍奉陛下,乃祖上修来的福缘”,盖升谄笑道。
“罢了!”灵帝这才怒气稍歇,缓缓说道:“朕知你辛劳,留两千万钱于你,日后若敢再犯,朕绝不容情。”
“臣叩谢陛下厚赐,定当竭力效忠,再敢有私心,天诛地灭”,盖升信誓旦旦,叩首起誓道。
然而此时的桥玄正失落不已,与李咸杯盏交错,借酒浇愁,李咸不禁责怪道:“公祖兄,今日觐见陛下,你劾奏盖升便是,何必非要提及陈蕃,惹得龙颜大怒!”
“当今陛下,少不更事,口中虽有大志,却深居宫中,为宦官谗臣所围拢,每日听到的皆是谄媚之言、逢迎之语,对外事民情丝毫不知,这般下去,不过是闭门造车,谈何中兴大汉!”桥玄放下手中酒碗,自嘲道:“我以为陛下大举罢免宦官爪牙,乃是幡然醒悟,不由奢想入朝辅政,澄清朝堂内外,强国富民,修缮兵甲,驱逐北胡,振兴汉室,然今日盖升之事,倒是让我幡然醒悟。”
李咸劝道:“纵然陛下有所不足,但是有我等在朝,尚能劝进几句,朝堂总不致沦为宦官私堂,公祖兄亦是久食汉禄,深受两代天子厚恩,怎能独善其身,置朝廷于不顾。”
“元卓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明日再称病辞官,回乡闲居”,桥玄摆手止住李咸,无奈叹道。
李咸忧声道:“公祖前度辞官,陛下已然不悦,此番若是再辞官,陛下断不会允准,还请三思而行。”
“元卓,何故如此执迷不悟?”桥玄急声道:“陛下若真要中兴汉室,必要解除党禁,征召党人名士入朝,同力辅政,大事方可成就;然我观陛下言行,言道中兴,实则是为借助我等制衡宦官,以求天子独尊。”
“眼下宦官猖獗,陛下既有制约宦官之心,我等更应竭力辅助,打压宦官党羽,维持朝堂安稳”,李咸不悦回道。
“我与你说不通,还是饮酒”,桥玄也为李咸的固执所语塞,摇头笑笑,举起酒碗,与李咸饮酒慰藉心中落寞。
次日,桥玄再次托病辞官,灵帝不准,迁任桥玄为光禄大夫,桥玄只得应诏上任,南阳新野人来艳(字季德)因其名望,被灵帝征召为司徒。
同时,前南阳太守盖升贪墨敛财,罔顾纲纪,不仅未被灵帝治罪,反而被灵帝擢升为侍中。盖升任职侍中,太中大夫一职空缺,曹节趁机举荐程阿,灵帝允之,程阿得以官复原职。
建宁四年(公元171年),五月中旬,河东发生地裂,死伤数万百姓,司徒来艳上任不足两月,因宦官诬陷,被罢免归乡。曹节又是举荐太常、南阳人宗俱为司徒,李咸、陈球因宗俱与曹节亲善,竭力抗争不得,宗俱终是升任司徒。
且说巨鹿人张角自创立太平道后,于冀州一带传教数年,日日手持九节杖、身着黄衣、头戴黄冠,穿梭于郡县,以符水、咒语等道术为人治病消灾,大肆招揽弟子,吸收徒众,冀州民众争相叩拜,甚至冀州的部分官员也信奉有加。
适逢青徐黄河水灾,河北瘟疫横行,饥民无数,成群结队,四处乱窜。张角旋即召来太平教八名骨干,即“圣教八使”,八人对太平教深信不疑,皆是张角自十万教众中精心挑选而出。
这八人分别是太平左使张宝、太平右使张梁、神上使马元义、四方信使唐周、青龙使者张曼成、白虎使者张牛角、朱雀使者程远志、玄武使者郭甲。
众人齐聚在巨鹿一处乡间茅屋中,张角双眼紧闭,悠然而坐,对众人说道:“今日召你等前来,实有大事相商,关系我太平道日后走向。”
马元义问道:“贤师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四方信使唐周”,张角微微睁开眼,朝着唐周唤道:“你身为四方信使,有传讯联络、打探消息之责,河北州郡形势如何?”
“启禀贤师”,唐周回道:“当今河北灾疫横行,饿殍遍地,惨不忍睹,而朝廷赋税繁重,饥民不得不背井离乡,逃脱税赋,四处飘摇,以求生路。”
“唐周之言,确乃实情”,张曼成同感道:“我太平道立教至今,以解救苍生、共享太平为己任,教众多为穷苦百姓,部分地方官员、豪强富户也深信不疑,甚至中常侍张让亦曾派人前来拜求符水。”
唐周点头道:“张兄之言甚是,穷苦百姓民智未开,愚昧无知,大字不识几个,倒也好收揽;城镇工场苦力,饱受豪强权贵压迫,怨恨已久,亦可加以利用;至于朝廷官吏,还需慎重待之,当赠以金银财物,好生交好,尤其是中常侍张让等宦官。”
“哼”,马元义虽出身卑贱,却也读过不少诗书,心中对宦官多有不屑,一听到唐周要讨好宦官,顿时冷哼道:“宦官之流,阴阳不明,污秽不堪,不足道哉!而朝廷官吏,乃汉天子爪牙,肆意压榨百姓,惹得民不聊生,我太平道当以其等为死敌,除恶卫道才是。”
“无知酸儒”,唐周鄙夷一声,驳斥道:“若无冀州郡县官员相助,我等这般传教聚众,恐早为朝廷清剿,如今朝廷宦官当道,就应交好于宦官,日后传教诸事,亦将少些阻力。”
张梁忽而笑道:“太平道自传教冀州以来,信徒不下十万,依我之见,咱们倒不如率众起义,破灭汉朝,拯救天下苍生于苦海。”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无一不惊,齐刷刷看向张梁,弄得张梁尴尬异常,伸手直抓脑袋,低声道:“诸位不都知晓此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