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深夜,郭氏眉头深锁,正在家中焦急等候,然而当李立几人回来后,郭氏一见到李奋尸首,顿时泪如雨下,心伤万分,向李立泣道:“究竟发生何事,奋儿怎会惨死?”
“母亲,是大兄掐死李奋”,李立只是低头不语,而李云娘却一把扑到郭氏怀中,哇哇直哭,郭氏为之一惊。
待听清来龙去脉,郭氏不住摇头,难以置信,久久不语,垂首低泣。李立一见母亲神情黯伤,双眼通红,紧忙跪地道:“母亲,孩儿犯下过失,请母亲责罚。”
郭氏猛然抬首,仰天哀嚎一声,甩手一巴掌将李立捆倒在地,起身拿起灵堂案桌上的藤条,朝着李立一顿抽打,大声责问道:“李奋虽非我亲生,但相处多年,母亲早已将他视若亲子,你身为长兄,竟手足相残,狠如豺狼饿虎,你可曾想过,李奋可是你的幼弟。”
“李奋欠缺骨气,孩儿不忍受辱余人,一时失手,后悔不已,一切过错皆是孩儿糊涂,只求母亲保重身体”,李立咬牙忍着藤条加身的疼痛,哽咽道。
“别人一时羞辱之言,你不能隐忍也罢!竟为一时之气,残害同塌共食四五年的幼弟,你怎得如此莽撞暴躁”,郭氏说完,不由加重力度,打得更狠,痛的李立昏厥过去。
一旁的阿蓉、韩德见郭氏失了理智,连忙上前挡在李立身前,劝止道:“夫人息怒,公子已是伤痕累累,气息微弱,不可再打,否则公子休矣!”
“奋儿”,郭氏终是扔弃了手中藤条,摇摇晃晃走到李奋尸首前,蹲下身去,含泪擦拭着李奋面上血污。阿蓉慌忙扶起李立,吩咐韩德将李立背下去,哄下哭哭啼啼的李云娘几人。
十数日后,寒冬将尽,李奋之死也渐渐平息,然而年仅十岁的李立,心头却是多了一抹暗伤,一生也挥之不去。此后,李立再未去挖野菜,也从来不吃野菜、鹿肉,日日带着弓箭,随韩德一道入山打猎。
是日,李立一如往日,进山射猎,方行至山脚下,却见路口伫立着二十余骑,为首一人正是吉娜公主。
“阿德,你先进山,我稍后就到”,李立瞧见吉娜,面色一喜,转首对韩德吩咐一声,奔着吉娜去了。
“成鹰,你等在此等候”,吉娜朝着成鹰也是吩咐一声,她也不知为何成鹰总是不喜李立,对李立颇有微词,不愿成鹰扫兴,只好将成鹰留下。
李立远远望着策马而来的吉娜,瞧见吉娜的纵马飞腾,心中生起几丝向往,吉娜忽而扬摆下手,李立会意,伸手紧握吉娜小手,轻轻一跃,跳至马上。
二人策马直奔一处河溪旁,吉娜忽而勒马止步,低首瞥了眼腰间,顿时面色古怪,几片红云悄然上脸,用手肘蹭了蹭身后的李立,轻声道:“到了。”
“哦”,李立轻咦一声,满不在乎,自顾自的搂着吉娜细腰,他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为了男女**,况且自己才十岁,哪会有这种心思,只是他不知为何吉娜的蛮腰好生柔软,摸着舒服,好奇心驱使着李立久久不愿撒手。
吉娜也是百感交错,既有羞涩,又有愉悦,也不知为何,自从母亲容傲去世后,自己一直茕茕孤立,无人为伴,总有些寂寥感;然而这段时日与李立的接触,日日吟读《诗经》,谈天说地,使她渐而心情舒畅起来。
溪水潺潺,荡起一圈圈波纹,寒风瑟瑟,卷起一片片枯叶,李立二人久久无语,静静端坐马上。不知何时,朵朵雪花飘然而下,吉娜抬首瞧着漫天鹅毛般的飞雪,伸出玉手,轻轻捧起几片白雪,生怕将雪花弄散。
随着手中雪花渐渐溶化成水,吉娜取出丝巾,擦擦手中水滴,拿出腰间一支白色玉笛,就着飞舞的雪花,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悠扬而起,绮叠萦散,飘零流转,穿过山间小道,荡漾在无限清幽山林之中,宛如百灵鸟歌唱一般,时而像是冬日幽谷里的啼啭,时而好似春日林间的喧噪,转而笛声又是变得激越起来,犹如群鸟的啁啾争鸣。
绵延回响的笛声,伴着空中的飞雪曼妙起舞,随着寒风的吹拂,牵动着和煦的日光,嘹亮在万里长空,与风雪交融一处,点缀出一副梦的意境,如同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绚烂不失清新,凝重不缺轻盈,让人沉迷,让人陶醉,让人又有些兴奋。
李立静静听着,心境逐渐迷失起来,仿佛置身于美丽的梦境,霎时间,千丝遐思,万缕牵念,萦绕在心头,整个心田都为之一倾。
半晌之后,空中的雪花渐渐消散,和煦的日光再度洒落在大地,优美的笛声也随之慢慢消失在旷野。李立环在吉娜腰间的双手依旧未动,忽而感到几滴水珠落在手上,心知是吉娜的泪水,每当吉娜吹奏起笛子,都会感伤流泪。
“公主笛声美妙,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宛如天籁,怡人心脾”,李立由心赞赏一声,自己也不知何时喜欢上羌笛,转而不解问道:“只是公主每当吹奏起羌笛,总会落寞感伤,我又听闻公主笛声中有几丝追思之意,莫非是为已故之人忧伤?”
吉娜呆呆看着手中玉笛,忧伤道:“这把玉笛,是我出生之时,母亲所赐,这首曲子,也是母亲在我幼时所教,故而每每吹奏此曲,免不得勾勒起对母亲的思念。”
“寒风雪影覆苍茫,羌笛胡琴齐哀怨”,吉娜幽幽一叹,李立双眸稍转,随之吟道:“一曲梅花傲雪立,萋萋芳草泪满衣。”
“公主一曲羌笛,美妙无双,令人浑身愉悦”,李立翻身下马,有些羡慕说道。
“你喜欢羌笛?”吉娜好奇问道。
李立点点头,吉娜伸手将羌笛递给李立,说道:“近日部落中有些烦心之事,只怕我不能每日到此,汉人有言‘礼尚往来’,既然你教我《诗经》,而你对喜爱羌笛,不如我教你吹笛,每隔三日,便到此一叙,如何?”
“好!公主教我吹奏羌笛,我教公主汉家文化,相互交流,共得益彰,待我学会羌笛,公主便能以诗吟唱,我为你伴奏”,李立洒然一笑,提议道。
“嗯”,吉娜欢笑应下,转而说道:“这把羌笛乃是我母亲所留,是我心爱之物,今日送与你,你可不能食言,否则我定不绕你。”
“我虽年少,却也是男儿身,绝不会食言与女子,公主放心,三日后再会”,李立憨笑一声,朗声回道。
“时日不早,你还要上山打猎,快回去吧!”吉娜拨转马头,李立应声跃上马去,吉娜忽而扭头问道:“李立,你不会骑马?”
李立回道:“家中度日艰难,每日清水寡汤,哪有余粮驯养马匹,我虽有心驰骋马上,却也无马可供骑习。”
“我们羌人自小深习骑射,十岁便可上马飞驰,不如我送你一匹坐骑,以作代步之用”,吉娜爽然一笑,李立顿时心头狂喜,日日看着吉娜纵马飞扬,早就羡煞不已。
二人共骑一马赶回山脚下,吉娜随即让人牵马一匹青骢良驹,赠予李立。哪知这李立欣喜半晌后,心头疑虑又生,忽而想起母亲当年毁容自保时,曾有言无力保全之物,留之何用!
李立虽是眼馋的紧,转而思及家中度日维艰,婉言推辞道:“近日忙于山中射猎,无暇习练骑术,公主好意,李立心领。”
“哼!不识抬举”,成鹰冷哼一声,转首对吉娜说道:“公主,这厮不知好歹,何必理会与他!”
“成鹰,休得多言”,吉娜怒瞪成鹰一眼,心知李立是因无粮供养马匹,这才退却,便对李立说道:“既然此马已是送出,断无收回之理,待你日后闲暇之时,可来我卦养羌部,到时再将此马送你,你若学会骑术,也可陪我一同策马出游。”
成鹰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勉强压制住情绪,扬声说道:“公主出外郊游,自有在下陪同,而此人来路不明,不宜相随。”
“多谢公主美意,日后必往卦养羌拜会”,李立瞧了瞧一旁面色铁青的成鹰,心忖成鹰总是对自己冷潮热讽,不如借机好好逗逗他。
“一言为定,三日后再会”,吉娜见李立应下,两颊红云升起,应了一声,带着一众骑士缓缓离去。
片刻间,成鹰又是拨马而回,唤停李立,沉声道:“小子,给我听着,日后不准你再来烦扰公主,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呵呵,你也别费力气,公主非要见我,小爷也是无可奈何”,李立笑嘻嘻回道:“况且公主喜好诗词,你这蛮勇匹夫一无所知,公主与你一道,岂不是无趣至极!”
成鹰再也忍不下去,喘了口气后,骂了一声:“你且给我等着。”
成鹰说完,头也不回,急驰而去,李立见成鹰气的不轻,乐得合不拢嘴,朝着远去的成鹰呸了口唾沫,疾步入山寻韩德去了。
风雪过后,漫山变得银装素裹起来,山林中一片惨白,饱满的雪粒坠在树枝上,宛如一颗颗白色的珍珠。时不时的有几只不惧严寒的鸟儿,被那直插云霄的枝条所吸引,小憩枝头哀鸣几声,为冬日中的山林增添上几丝悲凉的气息。
李立三步做两步,穿梭在山林中,很快寻到与韩德相约的大松树下,忽闻一阵打斗怒喝声,紧忙探上前,细细瞧去。
只见韩德正与一少年斗得热火朝天,嘶吼连连,那少年与韩德年纪相仿,生得面色乌黑,豹眼突额,与韩德一般健壮,只是身上衣物残破不堪,仅靠一块老虎皮御寒,这二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丝毫不让。
“好小子,今天非打得你满地乱爬”,韩德不慎被那少年一脚踢中,倒退几步,闷哼一声,脸色涨的通红,喘了一口粗气,张开双手,朝着那少年一把扑过去。
那少年一跃而起,直直抱着双臂,向着韩德猛然撞过去,随着一声清响,二人顿感七荤八素,摔倒在地,那少年狠狠一咬牙,大喊道:“有本事再来。”
韩德也不惧他,哄然应声,挥起拳头,就是狂砸,那少年自是以牙还牙,二人大喊大叫,乱打胡踢,杂乱无章。
“住手”,李立一见二人早已鼻青脸肿,急忙蹦出草丛,唤止二人。这韩德循声望去,一瞧是李立,顿时惊喜道:“公子,这厮要与我抢夺猎物,快来助我。”
李立转眼瞥见韩德身后一只野兔,知晓那少年定是为争夺猎物,挎起长弓,搭上羽箭,向着那少年喝问道:“这猎物乃是韩德所猎取,你胆敢出手抢夺,看我一箭射死你。”
“你主仆二人,好不讲理,野兔明明是我射中的,总得变成你们的猎物”,那少年恼忿一声,指着野兔说道:“野兔之上,有我的箭矢为证,别以为以多欺少,我就怕了。”
李立一听,又瞥了眼野兔,只见那野兔身上插着两支羽箭,上前端详半晌,不解问道:“野兔身中两支羽箭,你二人各有一支,究竟是何人先射中的?”
“自是我先射中”
“公子,是我”
二人又开始争执不下,李立瞧见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拳头高高扬起,李立忙说道:“好了,不必再争,你二人各取一半,如何?”
“既然我家公子这般说了,今日算你走运,这野兔你我一人一半,下次若是再让我遇到,定饶不得你”,韩德心中虽是百般不愿,然而又不敢违背李立之意,只得瓮声瓮气应下。
“哼!这野兔本就是我所射中,自应归我所有,谁要与你们一人一半“,那少年却是冷哼一声,扭头过去。
韩德顿时暴怒,大骂道:“你还以为我怕你,要不是我家公子有命,今日非打折你的狗腿,不知死活的东西。”
“阿德,住口”,李立面沉如水,望着那少年,暗忖若这人不知进退,索性就在山林之中取了他的小命,反正自己不是第一次杀人,便寒声问道:“依你之见,莫非要让我主仆二人空手而回?”
那少年沉吟半晌,继而向李立说道:“我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这野兔是我二人同时射中,一人一半倒也好说,只是你家仆人太过蛮横,今日若是你二人胜不过我,休想将野兔带走。”
“既然如此,我主仆自当应下,不过拳脚相斗,免不得互有损伤,那我就与你比拼射术,你意如何?”李立自忖经过几年苦练,武艺有所成就,射术也胜过韩德,而这少年虽健壮有力,若是与韩德一同取他性命,倒也不难,只恐这少年狗急跳墙,以命相搏,那就得不偿失,就决定与少年比拼射术取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