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曹操自被征召入京,受封议郎,终日谨慎处事,蹇硕也未曾有丝毫动作。曹操依旧不敢放松,从不参议朝政,闲暇之余,以书籍为乐,倒也过得自在。纵是曹操如此机智警惕,当不测之事降临之时,曹操也是不能例外,这不测之事正是来源于后宫。
先前中常侍王甫等人为泄私怨,枉杀勃海王刘悝及他的王妃宋氏,而这渤海王妃正是宋皇后姑母,王甫哪能不忧惧宋皇后寻机报复。而这宋皇后本身就是个颇有棱角的人,向来对宦官操纵朝廷、钳制灵帝很是不满,与宦官曹节、王甫等人素来不和。
偏偏这宋皇后因不擅取悦灵帝,失去圣宠,逐渐变得简言寡笑,久而久之,为灵帝所嫌弃。恰在此时,何贵人凭着一身娇媚之术,搏得灵帝宠信,夜夜独霸龙床,后又诞下皇子刘辩,顿时水涨船高,骄纵横行,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模样。
宋皇后既已失宠,何贵人仗着皇子刘辩,早觉得宋皇后碍眼,当即召来曹节、王甫二人,密谋废后之事。
“二位常侍,皇后宋氏姿色不足,且未善趋承,虽居正宫之位,并不得宠,陛下也看她不顺眼,你等以为时机是否已至?”何贵人觊觎后位已久,见灵帝疏远宋皇后,顿时急不可耐,蠢蠢欲动。
“陛下为人,向来仁厚,顾念旧情,皇后与陛下毕竟有多年夫妻之情,且皇后乃一国之母,地位尊崇,非是轻易可废,还需周全考虑才是”,曹节犹豫再三,为难道。
“曹公何故变心?”王甫顿时大急,气的直跺脚,说道:“此前,贵人诞下皇子辩,我等就已开始谋划,先是联结宫中妃嫔,合力进谗言诬陷,又是暗藏木偶与皇后宫中,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曹公此时又为何犹豫不决?”
何贵人一听曹节迟延,紧忙说道:“曹常侍,宋皇后身居正宫,地位特殊,且一向不满你等所作所为,对你等极为不利,若是曹常侍再迟延不决,不及时应对,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变化来,而本贵人有皇子辩为倚靠,自是不惧,只怕你等难以再逍遥宫中,弄不好,身死族灭也有可能。”
“呵呵,如今曹家与宋家联姻,来往密切,曹公怕是不忍心害宋家”,王甫阴阳怪气嘀咕一声。
曹节闻言,一股无名火乱窜,自己如今年迈,加之体弱多病,时常卧病在家,宫中这群内侍早不似以往那般恭敬,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未想到跟屁虫王甫也敢如此。
“王甫,你不必出言讥讽,杂家自入宫至今,还从未心慈手软”,曹节冷哼一声,怒瞪王甫一眼,王甫紧忙闭口不言。
“贵人宽心,宋皇后已非昔日,苟延残喘罢了!不足为惧,若想废之,易如反掌,贵人就静待宫中,容奴才周密思虑一番”,曹节不再多言,当即拉着王甫告退。
待曹节、王甫二人退出殿外,二人寻到一处凉亭,见四下无人,就于凉亭小坐片刻。王甫瞥见曹节面色不善,紧忙告罪道:“曹公,方才我出言不逊,还请曹公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杂家怎会因此小事动怒,王常侍不必在意”,曹节摆摆手,继而说道:“昔日和帝在位时,窦太后听政,大将军窦宪掌控军政大权,窦氏子弟个个官居要职;安帝时,又有邓太后临朝,邓骘一族,独霸朝纲,后又有阎皇后之兄阎显操控朝政,外戚之势,难以断绝。”
王甫点头道:“呵呵,外戚又有何惧!窦宪、邓骘、阎显之流,怎比得上‘跋扈将军’梁冀,想当年梁冀一人执掌权柄,梁氏一族权倾朝野,质帝因随口一言,便被梁冀毒杀,这才有了先帝继位;你看那梁氏一族,横行凶暴,占尽朝廷高位,揽尽各处肥缺,旦有不服者,皆为梁氏所残害,不论出仕,还是献贡,皆须先经梁冀之手,梁冀俨然一副天子作派;梁氏如此强横霸道,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我等宫中内侍所灭。”
“又如窦武,先帝驾崩后,窦氏一族趁机专权,甚至暗图宫中内侍,若非我等先下手为强,诛灭窦氏一族,只怕今日我等已是冢中枯骨,哪还有今日的富贵荣华、权势滔天”,王甫越说越激愤,对曹节正色道:“曹公,宫中内侍与朝中外戚,难以共存,就算你曹家与宋家联姻,焉知宋酆没有图谋?”
“外戚之势,往往是因皇后而起,只要天子立下皇后,就有外戚,因而外戚难以断绝,杀之不尽”,曹节苦笑道:“就算我等此番助何贵人废后,诛灭宋氏一族,扶何贵人登上后位,那何氏不也因此受赏,成为外戚,莫非我等又要铲除何氏一族?”
“这”,王甫一听,心惊不已,他倒是从未想到这一茬,想了片刻,不在乎道:“何进不过一屠夫之流,何苗更是不值一提,他何家有何能耐!若非我等从中扶助,何家焉有今日!况且何贵人向来与我等亲善,断不会生起异心,那宋皇后却是不然,她早对我等恨之入骨,若不及早除之,防患于未然,只恐拖延日久,有朝一日宋氏再得宠,就难以收拾了。”
“唉!杂家真的老矣!”曹节长叹一声,默然道:“就依你之言,不过还需与蹇硕、张让等人商议妥当,你全权作主便是。”
王甫闻言大喜,方要恭维几句,曹节忽而起身,转首对王甫叮嘱道:“诛灭宋氏可以,然你需好生告诫蹇硕,若是他敢借机诬害我家阿瞒,杂家拼了老命,也要他蹇硕三族陪葬。”
“曹公放心就是,蹇硕若敢有丝毫异动,不用曹公动手,我先灭了蹇硕全族”,王甫慨然应声,与曹节告别,忙着去寻蹇硕、张让去了。
这王甫急冲冲寻到蹇硕、张让二人,诉明诸事,蹇硕顿时欣喜万分,张让亦是双眼直转,暗自盘算起来。
宋皇后之兄宋奇,与曹操相交甚厚,一旦废后,曹操必要受到波及,蹇硕顿感报仇有望。正在蹇硕窃喜时,王甫瞥见蹇硕眉头直挑,紧忙喝斥道:“蹇硕,你叔父蹇图之死,乃是陈年旧怨,如今还要以大事为重,不可借机加害曹节曾孙,免得互生嫌隙,使得酸儒有机可趁。”
“王公之言甚是,蹇兄暂且放下私怨,大事为重”,张让拉拉蹇硕衣袖,蹇硕这才扭头应了声。
“如此最好,不然休怪杂家无情”,王甫哼了声,又是叮嘱道:“你等依照先前部署,好生安排一切,杂家还要前往太后宫中,与封谞、徐奉二人交待诸事。”
“王公且慢”,王甫刚转身要走,张让忽而出声唤住王甫,凑到王甫身前,蹇硕倒也识趣,带着一腔不忿,快步离去。
王甫正一头雾水,张让已是低声道:“王公,如今曹节已然垂老,常卧病于府,很少问及宫中事务,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王公才识卓绝,我等钦佩之至,何不趁机取而代之?”
“哦!如何取而代之?”王甫似笑非笑,淡然问道。
张让笑呵呵道:“曹家与宋家有姻亲之谊,而陛下本就忌惮外戚,此次谋废宋皇后,亦可诬陷以谋反大罪,借机铲除宋家,到时曹节难免受到牵连,我等再从中进言天子,一并除去曹节,则日后宫中诸事,还不皆决与王公一人之言。”
王甫闻言,既有欢喜,又是忧虑,自从曹节病体缠身,自己也曾想过取代曹节,一人独霸宫中,然而曹节绝非易于之辈,若是打虎不成,反被虎食,被曹节所害,那就得不偿失!况且曹节已然垂老,命不久矣!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
“哼!大胆的狗奴才”,王甫思定,随即一脚踹翻张然,上去狠狠又是踹了几脚,恼怒道:“你且听着,我与曹节乃是至交,历经多少腥风血雨,从未生过嫌隙,守望相助至今,再敢有此不轨之心,杂家先灭了你全族。”
“小人一时糊涂,还请王公恕罪”,张让忍着浑身疼痛,爬起身来,连连叩首求饶。王甫这才作罢,警告几句,匆匆赶往太后宫中,张让也跌跌撞撞往回走去,嘴中一直骂骂咧咧。
何贵人也不闲着,接连向灵帝吹出宋皇后正行巫蛊之术,灵帝虽是不喜宋皇后,却也知晓宋皇后贤良淑德,开始很不相信,并未放在心上。
何贵人见此,连忙召来王甫,二人一番商议,随即联结后宫妃嫔,一步步向灵帝进谗言,对宋皇后大加诬陷。王甫等人大肆编造事实与细节,至于节外生枝,夸大其词就更多了,灵帝耳旁不断传来宋皇后的谣言。谎话听得多了,灵帝不免怀疑,加之董太后时常抱怨宋皇后不遵孝道,灵帝乃是至孝之人,不由对宋皇后越发厌恶起来。
何贵人一见灵帝半信半疑,当即趁热打铁,左思右想,更是让她想出一个绝招。每当灵帝夜宿她宫中,与她在床上正欢之时,她便潸潸泪下,哭得梨花带雨。
灵帝顿感不悦,问起缘由,何贵人抽泣道:“近日臣妾不知为何,常神情恍惚,隐约间好似有鬼巫向臣妾索命,只怕是不久于人世,再难伺候陛下!史侯(刘辩)这几日,也常有此等症状。”
灵帝正处于**正浓之时,本就大为扫兴,一听这话,更是怒气上脸。灵帝现在惟有一位皇子刘辩,若是刘辩有何损伤,岂不失了后继之人!还谈何大业千秋!
为了不使何氏母子折去,也为了日后房事遂心畅意,灵帝好生劝慰何贵人几句,又严令太中大夫程阿,查办此事。
王甫得知此事,知晓机不可失,当即勾结太中大夫程阿,诬告宋皇后听信旁门左道,于宫中暗行巫蛊之术,诅咒灵帝及其子嗣,就是宫中诸妃嫔,也被宋皇后咒诅不得好死。
巫蛊之术一直是比较敏感的事情,盛行于古代后宫之中,宫中妃嫔争宠,时常借巫蛊之术相互迫害,而且这种罪名一般一告就灵。
灵帝闻讯,龙颜大怒,立即派人前往宋皇后宫中搜查证物,于榻上玉枕下搜出木人及一干巫蛊之物。灵帝未想到宋皇后竟敢诅咒自己,哪怕自己对宋皇后再是厌恶,宦官妃嫔屡次进言废后,灵帝每每念及夫妻之情,皆不忍废后。
“宋婉,你好大的胆子”,灵帝望着眼前发髻松散的宋皇后,咆哮怒吼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朕与你夫妻一场,纵是朕有百般不是,你怎能如此狠毒,竟忍心诅咒于朕。”
宋皇后闭目不语,仰天大笑不已,未有只字片语,灵帝顿时气的直跺脚,一巴掌将宋皇后打倒在地,寒声道:“宋婉,你别以为朕不忍废你。”
“陛下,皇后素来贤德,此事还需彻查”,一旁的吕强见宋皇后满嘴鲜血,瘫倒在地,心头不忍,紧忙上前扶起宋皇后,叩首恳求道。
“吕强,你休要在昧着良心说话,你与皇后来往密切,自是百般维护皇后,然今日人证、物证俱在,莫要再狡辩”,王甫立马打断吕强,恭声道:“陛下,太中大夫程阿不仅搜得木偶等物证,还将皇后宫中侍从一一审讯,查得皇后贴身婢女红儿,也知晓此事。”
“带上来”,灵帝冷哼一声,而宋皇后一听到红儿二字,满眼不敢置信,自己一向视红儿如心腹,待之如姐妹,红儿怎会与小人串联,合谋诬陷自己。
不到片刻功夫,红儿就被太中大夫程阿押到殿中,程阿恭声奏道:“陛下,皇后贴身婢女红儿带到,请陛下责问。”
“红儿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灵帝摆摆手,王甫立马喝问道:“红儿,皇后于宫中行巫蛊邪术,此事你可知晓?”
“若有不实之言,必取你贱命”,程阿威吓一声,红儿吓得浑身颤抖,忙叩首道:“启禀陛下,皇后确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及皇子辩,红儿也是近日才得知此事,本想上奏陛下,又念及皇后待我恩厚,因而犹豫不决,请陛下饶命。”
“红儿,你为何要害我?”宋皇后瘫倒在地,摇头垂泣道。
灵帝听完,顿时气愤难当,无力挥挥手,程阿连忙将红儿带下去。灵帝望着低泣的宋皇后,更为恼忿,终是长叹一声,令人将皇后押下去,王甫与张让等人相视一眼,还不肯罢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