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莲禾并不是好酒的人,而今日却心心念念的记着封莨攸说要请他喝酒看梅,等下了学,家也不回,便跟着封莨攸回了封府。
既回了府邸,封莨攸总是要去和封夫人请安的,越莲禾是客,却也是晚辈,便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天冷,封夫人的屋子里却是烧足了地龙,暖洋洋,一进屋,便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气。
封莨攸与越莲禾刚解开披风的带子,便有婢女上来接手。
“我总喜欢你府里这幅安然的模样,便是婢女,也格外漂亮些!”越莲禾附在封莨攸耳边轻声说道。
“相较越府,我府里冷清许多!”封莨攸想起每回去越府,越府都是一副吵吵嚷嚷的景像。
“你不必说的这般好听。”越莲禾却是心知肚明,朝天连着翻了几个白眼,那模样甚是好笑,惹得几个婢女掩嘴偷笑。
封莨攸也不理他,率先进了客堂,封夫人和一个贵妇人说着话。
“母亲。”封莨攸行了礼,越莲禾便也跟着行礼。
“莲禾也来了。”封夫人正与贵妇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太极,见儿子来了,好似见到了救星,一双眸子都亮了起来。
“姨母,莲禾又来叨扰了!”越莲禾的母亲年轻时与封夫人是手帕交,越莲禾又与封莨攸一起长大,莲禾向来都管封夫人叫姨母。
“说什么叨扰!”封夫人笑了笑,“这是礼部侍郎的夫人,李夫人。”
封莨攸与越莲禾纷纷行礼:“李夫人。”
李夫人本就是长辈,倒也受了,只是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一直在莨攸身上转悠。
两人入了座,便有婢女前来看茶,越莲禾喜欢祁红,婢女特地沏了一盏祁红。
“这李夫人,可是玉家当家主母的亲妹妹。”越莲禾与莨攸比邻而坐,借着喝茶,小声说道,“看姨母这幅模样,分明是与她周旋许久了。”
莨攸只觉脑门阵阵抽痛:“好生和你的茶。”
“封公子年纪轻轻却是一表人才。”李夫人与封夫人来往几回,便迫不及待的把话引到封莨攸身上,“我虽身处后院,却也时常听闻公子名声,想来定是文采斐然。”
莨攸抬头看去,分明感觉到封夫人长吁了一口气,身子往后轻靠,一副解脱模样:“李夫人谬赞。”
几番你来我往,莨攸只觉李夫人已到极限,登时背脊一片冷汗,果不其然,下一瞬,莨攸便听到李夫人说:“封公子如今已经及冠,该是定亲的年纪了,可有哪家中意的姑娘。”
莨攸的目光落在封夫人身上,只见原本昏昏欲睡的封夫人登时来了精神。
“这李夫人是出了名的没羞没臊,你与她虚与委蛇可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些。”越莲禾喝完了一盏茶,乘着婢女添茶的时候,小心说道。
莨攸瞥了一眼越莲禾,端起茶几上的清茶:“不曾。”
果然,莨攸话音一落,李夫人便来了精神:“我有一个外甥女,贤惠端庄,才名在外,与封公子你啊,最是相配。”
“哦,不知是哪家姑娘?”封夫人眼睛亮了亮。
“是那玉家的三姑娘。”李夫人忽然拉住封夫人的手,很是亲昵,“那是我亲外甥女,三岁识字,五岁背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很是漂亮,在这京城,除却当年的长公主,怕是再没有人能比她漂亮了!”
莨攸眉眼一跳,忽然想起那日在街市的槐然,不过一个回眸,却美的动人心弦。而这玉家三小姐,莨攸却是见过,不过长得比普通人白一些,一白遮三丑,擦些胭脂,远远瞧着,自然漂亮些,但也只是漂亮些。
话说道这个份上,李夫人来说亲的目的便彻底暴露出来,只是李夫人眼色不好,没有瞧见封夫人听她说道玉家三姑娘是,那微微上挑的眉毛。
李夫人依旧在那里夸耀这玉家三姑娘如何如何的好,而莨攸却已经神游在外。
越莲禾作为陪客,茶喝了一盏又一盏,只觉腹部微胀,摇了摇手,让婢女莫要再添茶水。
“莨攸,你如何看?”封夫人趁着李夫人喘气的时机,赶紧出声截断了她的歌颂词。
被叫到名的莨攸,愣了一下,脑中思索着该如何回应,却想起槐然说话时,那份豪爽与直接,便沉了沉心:“不喜!”
李夫人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沉下来。
“哦?为何不喜?”封夫人也是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
封莨攸微微调整坐姿:“我曾有幸见过玉三小姐,也不知是不是李夫人与我见得玉三小姐不是同一人,我瞧见的玉三小姐,并没有李夫人说的那样,貌似天仙。”
“那你瞧见的玉三小姐是如何的?”封夫人眼角一直跳,嘴角的笑容几乎要抑制不住。
“与长公主相比,其姿鄙陋。”封莨攸微微抬眼,直直的看着李夫人,“不过长公主毕竟是天人之姿,玉三小姐总是比不得的,可若将那玉三小姐与几个表妹相较,也不过是其貌不扬。”
封夫人干咳几声,借势掩盖笑意,越莲禾则是一口浓痰卡在肺里,上不来下不去。
莨攸显然没有就此结束的打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李夫人说玉三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确,玉三小姐在京城之中确实是有才女之称。”
李夫人面色略有好转。
“我虽不才,但也拜读名家诗篇,曾听一学友传颂玉三小姐的诗词,瞧着倒是悲春伤秋,可细细读着,却是狗屁不通!”莨攸笑的温柔似水,瞥了一眼憋笑的众人,“玉三小姐扬名在外,心悦者甚多,只是,我不喜!”
“哈哈……”越莲禾一个不忍,笑出声来。
封莨攸起身行礼,顺便拉起越莲禾:“小子失礼。”
眼见儿子拽着笑成了疯子的越莲禾出了院子,封夫人连着喝了好几盏茶,才将笑意压下,然后好声好语的收拾着封莨攸撇下的烂摊子。
直至走回封莨攸的院子,越莲禾还是笑的直不起腰。
恰巧元书拿了炭火进屋:“公子,越公子这是怎么了?”
封莨攸接过元书手里的炭火,在一边放好:“你莫要搭理他,他也知道,他时常发疯的。”
“也是。”元书搓了搓有些烫的手指,捏着耳朵降温,“公子,我方才去厨房拿炭,见他们煮了些海参汤,煮的咸汤,要不要我去给您端一些来。”
“好,记得多拿一些,连着你的份。”封莨攸将手里的披风挂好,应道。
“哎!”主子总是惦念着他,元书心里总是高兴,便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便出了院子。
等着元书出去,越莲禾的笑声却是越发响亮。
莨攸有些懊恼,猛一拍越莲禾的肩膀:“笑什么!”
越莲禾这才收了笑声:“莨攸,我与你相识多年,却也是第一次见你说话这般真诚,真诚的能把人气死!”
“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元书比莨攸回来的稍早一些,虽然烧了地龙,但也不够暖和,莨攸便对着炭盆烤手,“就那么些文蕴底子,写出的诗连声韵都不对,偏偏还要说什么文采。”
“莨攸,我听说那玉三小姐矫情的很,你就不怕她听到了你那席话,到时候寻死觅活的?”越莲禾面上依旧笑着,一双眼睛都眯起来了,“玉家人护短的很,届时逼着你负责,那你可如何是好?”
封莨攸愣了一下,然后应道:“你以为我封家就不护短?”
越莲禾被封莨攸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刺激到了,愣了半晌,剑眉微挑:“可这毕竟是一个女人的名节啊!”
封莨攸沉默,半晌后开口:“考虑那么多做什么,不喜就是不喜,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莨攸,你不是这样不考虑后路的人。”越莲禾却是不信,“你从来与我不同,你向来谨慎,你如今这般做,定然是有考量的。”
莨攸微微垂眸,轻轻搓着手:“考量吗?哪有那么多考量,我只是厌恶那个李夫人的声音,不想再与她做口舌之争罢了。”
“你说真的?”
“真的!”莨攸抬头看向越莲禾,唇角微扬,“更何况,我真的不喜那个玉三小姐,那样心思深沉,不知所以的人,真是……”
越莲禾眸子一亮:“真是如何?”
“你觉得蓁蓁如何,加之百倍,便是我对那玉三小姐的感触!”莨攸轻笑一声,将到手的球丢回给了越莲禾。
“哈!”越莲禾干笑一声,“说到底,你我是一样的人,一样不喜欢那自以为贤惠端庄,温柔美丽的女子,矫揉造作。”
封莨攸轻笑,摸了摸茶壶,是元书沏的热水,便倒了一杯清茶:“可京城之中却推崇这样的女子。”
越莲禾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真正有文采的女子,又怎么会为了择一好的夫婿,而处处讨好那些当家主母呢!这些年,京城之中的女子总附庸着男子存活,渐渐忘记了当年长公主披甲上阵的飒爽英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