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青冷汗涔涔,但是……她还没有见过如意夫人,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讲过,她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九青想到这里,握紧的手指放松下来,见了又如何?就算遇见了,她反而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惹祸上身。
发着冷汗的手被温凉的手盖住,“怎么了?”顾泉问。
九青看看顾泉,哑声:“演得太好了,我被惊到了。”
明显就是左顾而言他,顾泉却顺着九青道:“我也这样觉得。不过……”他话音一转,“你可有听见什么?”
人声鼎沸,什么声音都有啊……
九青不再想如意夫人的事,她闭上眼睛屏气凝神,马蹄踏踏,车辆行过,叫好,喝骂,交谈,喝水,挪动椅凳,喘气咳嗽,琵琶,古筝,喇叭,二胡,唢呐……古琴!
宽阔苍凉,如鸣声脆,九青似乎听见了来自遥远群山的风声雨声,上古诸神的喃喃私语。
东安琴!
九青震惊地睁开眼看向顾泉。
顾泉:“这场戏可看得开心了?”
九青不禁怀疑顾泉早已感应到东安琴的存在,即使自己不催他,他也会带她出门,来查这如意教坊。
但她没有证据……认栽吧,别想和活了上万年的老神仙斗……
还有一个问题,难道东安琴解封了?否则她怎么会听见上古之音?但若解封了,东安琴又怎么会还在如意教坊手里?
“为何……”九青刚张口就被顾泉止住,“嘘……这场戏要落幕了。”
何苦渡拨琵琶,旁边的女子弹古琴,在漫天不知是塞北的白雪还是江南的柳絮中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
全场静了一瞬,众人起立,掌声如雷般响起,震耳欲聋。
九青和顾泉也起立鼓掌,无论如何,这样的歌舞当得起这样不息的掌声。
一场完满的,成功的,不负如意夫人盛名的表演。
九青和顾泉走出如意教坊,九青问:“接下来怎么办?”好像和顾泉待在一起,就不自己动脑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顾泉好整以暇地道:“东安琴尚未解封,你说怎么办?”
好叭,还是把问题丢给她自己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果没解封就是没人发现这古琴其实是上古神器,虽在凡人手里,倒不好强取豪夺,那要怎样骗来呢……
“先等等,明天再说。”九青眨眼间想到数种办法,但都有漏洞,要再细细想想。
“那便听你的。”顾泉点头。
如意教坊处于一个极妙的位置,正好是燕京一条十字口上,往前两里地便是鱼龙混杂的鱼笼巷,往后三里却是达官贵人住的柳下巷。
客栈在柳下巷口,九青却没想立刻回去,她之前的罗盘都是随便找桃木,柏木刻的,找的人灵力越是强大,崩坏得越快。
九青和顾泉说:“罗盘给我看看。”
顾泉却不动作:“你要……扔掉吗?”她以往的罗盘都是用坏了就扔,因为修缮太过麻烦了。
九青歪了歪头:“不啊,我给你修修,嗯……我也可以重新给你雕一个。”不过再造一个水玉罗盘太费事了,但是给顾泉嘛……
顾泉听了道:“这个就好。”然后将脖子里的水玉罗盘牵出来,拿下来给九青。
九青才正视起顾泉一直都是把罗盘贴身放着的事,心里微微一动。
水玉罗盘上还带着顾泉温凉的体温和一点冷香,九青忽然觉得罗盘有点烫手。
她定了定神,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宵禁虽晚,但是街道已经开始变得冷清了。
九青抽出一张黄符贴在罗盘上双手盖住罗盘,嘴里默念咒语,少顷罗盘的指针微微颤动了一下,疯狂地转动起来,指向了一个方向。
九青道:“我不放心一个人,要去找他。”她暂时恢复了罗盘的能力。
顾泉抿了抿唇:“是否是你之前要去追的人,公仪良。”
九青似乎应该要震惊顾泉为什么会知道,但是她意外得毫不惊讶,大约是习惯了。
九青点头:“我今天看到他身上缠着极重的戾气,隐约还有魔气。”
顾泉淡声道:“我与你一起去。”
九青笑眯眯的:“正有此意。”顾泉在,难出意外。
指针指向鱼笼巷。
公仪良在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顾泉和九青沿着罗盘的方向找去,九青倒是找得专心,顾泉却慢吞吞地问:“公仪良……此人如何?”
九青道:“很好的人,他……似乎也背负了不少,当初我和念竹救他只是顺手,没想到他乔装打扮,武艺学识都好,一路上帮了我们不少。”
九青回想起往事,继续说:“有一次,想要捕杀我和念竹的邪道又重新追来,我和念竹那时候太弱,他明可以可以抛下我们逃生,却将化成原形的我们塞在怀里爬下悬崖。崖间罡风吹散了我们的气息,邪道找我们找了一夜,他就在崖上动都不动地挨了一夜。为了不掉下去,他攀着岩石,手指卡在岩缝里,上来的时候才看到他十指血肉模糊,好几根指骨都错位了……”
九青叹了一口气:“他却一声不吭,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竟这样会忍。”
原先九青只当公仪良跟着她们不过是想得到两只妖怪的庇护,却没想到他是真心诚意想做些什么的。
一个瘦弱的,自己身上还带着伤的少年,在罡风阵阵,寒冷无比的崖间担惊受怕地躲了一夜,紧紧护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他可能会因此丧命!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九青自问是做不到的,相识不久的人她根本无法做到这一步。
顾泉喉咙动了动,垂下眼睫:“原来如此,那……你来合虚前受了很多苦罢……”不知为何,在九青来合虚后他才知道九青的存在,太迟了,实在是蹊跷。
九青摇头:“还好啦,不苦的。”多半是自己太弱,左右怨不得别人。
顾泉不再说话,他高九青一个多头,正好能看见她漆黑的发简单地束成一股,插着他送的木簪,满不在乎地左右看着周遭情况。
步入鱼笼巷之后,才知道为何这里被称为鱼笼巷,巷子呈鱼笼状,口窄肚深。
两边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打满了各类招牌,巷内亮得人眼花。左边是吆喝不断的酒楼赌馆;右边则是娇声阵阵的乐坊青楼,端得是灯红酒绿的奢靡颓唐。
刚入巷口没多久,顾泉就被一个穿得和没穿一样,妆浓得跟唱戏似的女子贴上来:“公子,来看看嘛~~”
九青:当她不存在吗?!
顾泉极厌别人无故碰他,又带着这样浓烈的脂粉味,当即冷下脸避开:“姑娘自重。”
那女子听了只是呵呵笑,这样富贵的人放了可惜,她道:“奴家重不重公子怎么知道,要不抱着奴家颠一颠?”
顾泉的脸登时就青了。
好嘛!真当李九青她死了!
九青上前一步拉开顾泉:“对不起,这位你碰不得。”
她眼珠一转,拉着九青的衣袖娇笑:“哎呦,难道是姑娘的人,那还真是……”
顾泉看着那女子纠缠不休扯着九青,脸瞬间黑了,他拉过九青不悦道:“放肆!”说着冷冷瞪了那女子一眼,拉着九青就走。
女子有些慌张地倒退了两步,原先觉得顾泉温润如玉,是个翩翩公子,没想到拉下脸竟然如此冰冷,一路冻到她骨子里,下意识就想逃,是个不能惹的人物。
又一场生意泡汤了,再拉不来客,阿母绝不会让她妹妹喝上药,她堕胎这么久下身还是见红,阿母可能会扔她到后院自生自灭了……她想着,耸耸肩又搭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大爷,莫走呀~~”
顾泉拉着九青快步走,觉得九青脚步踉跄起来方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他停下瓮声瓮气地说:“你理她作甚?”
我理她作甚?!要不是为了你,我理她作甚!
九青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顾泉也意识到了,讷讷道:“多谢你。”
“不客气。”九青无奈扶额。
她低头看罗盘,只见指针轻轻晃动,公仪良应该就在附近了。
还没来得抬头她就发觉一层结界盖下来,还结着隐身咒。
顾泉怎么设下结界了?九青抬头看向顾泉,他往前面一指,九青看去……
公仪良这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