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再变,她已经来到一处青山绿水处,画娘伤口已经恢复了,她似乎生长得很慢,过了很久她才从六七岁的模样长到八九岁的样子。
画娘为什么能识别草药,会些医术?大约在这段忍饥挨饿,受伤流血的日子里,尝遍药草,久病成医。
反正她很顽强,吃错了药草,最多就是疼个死去活来,还是能活下去的。
这时的画娘已经不在人出现的地方行动,她只在荒山野岭里生活,她刚想在河边探下身掬一口水喝,却被自己的相貌吓了一大跳!
“啊啊啊啊啊!”她尖叫着后退直到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下来,然后捂住脸痛哭起来。
过了很久,她拿出画笔,自言自语:“多少遍,看了多少遍还是会被自己吓到。是不是……画了花脸,就看不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血特殊,就伸出细瘦的手臂咬破皮肉,拿画笔沾了溢出来的血就开始胡乱在脸上画。没想到画完了之后,那些血花纹就像长到她脸上,咬紧了她的血肉!她顿时痛得满地打滚,失声尖叫,手里却还紧紧捏着那支画笔。
幻境在画娘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重新化为雾气,这回盘旋了很久才停下来。
这次幻境搭建出来的,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地方。
九青倒抽一口气,此时的画娘长得和最初催他们离开,被摊贩说半疯半癫的小女孩一样!
是当时两个不同的画娘在作怪吗?代面坊对他们设置了一个谜题,画娘既想让人留下,也想让人离开。
她曾试图劝九青离开,又希望她留下。
这时候的画娘已经长得和普通的小女孩没甚差别了,她一副丫鬟打扮,很勤劳地干活,很尽心地照顾镇长的女儿。
镇长……不……他在千年前其实是一个私塾的教书先生,战乱之中,维生艰难,竟然还带着画娘这个拖累。
夜深人静时,画娘总是一遍一遍照自己的脸,越照越不满意,忍着剧痛不停地拿笔沾血画自己的脸,第二天她便比原来好看一点点。
“原来如此……”镇长默默道,原来,画娘就是这样变好看的。
四方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面黄肌瘦,重病伤残,比比皆是。
画娘的能力一日比一日突显出现出来,能识别草药,治病救人,众人对她感恩戴德。
战争往往伴随着瘟疫,几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就在这之后……就在这之后……”镇长夫人抱着懵懂的女儿喃喃道,仿佛又重新陷入了那个噩梦。
一千多年前正好是明泽上神陷入昏睡的时间,神界支撑变弱,意味着六界动荡,尤其是仙人妖魔四界,秩序崩塌,群雄割据,最为混乱。
依据众人所言,接下来便是画娘和妖魔做了交易,才有了后来的代面坊和众人千年为傀儡之苦。
天天奔走于病人之间,听着病人嚎叫,向她哭诉着腐烂的脸,断掉的手脚是多么疼痛和丑陋,他们是多么的痛苦和不甘。
画娘虽不是凡俗体质,也被折腾得双眼凹陷,眼下乌黑,走路都打摆子。
何况……她早就知道残疾和貌丑所带来的痛苦。
瘟疫凶猛,几乎控制不住,但是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男人,就地分药,吃了他药的人纷纷好转,众人感激涕零,不再相信治不好人的画娘,甚至开始嫌弃起画娘来,转而拜起这个活菩萨。
画娘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痛恨和厌憎。
不用说,接下来的一幕便和众人看到的最开始的一幕对应在一起。
她的的确确,毫无作伪地杀了人。
杀得不只是大夫,还有生的希望。
可恶至极!
不就是医术比她高明些,让她失了原来大家的尊敬,没想到她竟然生了嫉妒之心,就算过往的日子她过得很难,但是就能因为嫉妒杀了那名好大夫吗!
他不过是随着难民流浪到这里,心存仁善,尽自己本分治病救人而已,他岂不无辜?若他知道有一天,竟然死在病人的家人手里,会不会后悔来这里,会不会后悔每天从早到晚地救人?
老妇人言辞恳切,大声道:“仙长!她这样做,寒了多少人的心!绝了多少人的路!竟然为了自己,做下这种滔天罪过!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望仙长速速决断,伸张公义!”
老妇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喉头一哽,朝九青长长一作揖:“老婆子实在活烦了,但是求仙长这些青年人一条活路,放他们走吧!他们熬得太久,心都要死了。”
九青看着幻境里画娘沉默着撕下每个人的脸,给每个人戴上面具,指挥着他们,瞥过眼道:“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老妇人一愣,然后轻声道:“有些死了,多数……”
九青挑眉:“多数?”
“多数便在众人之中。”
如冰击水流般清澈干净的声音响起,九青立刻转头,画娘的结界已经开了!
“你出来了!”九青高兴地迎上去。
说话的正是顾泉,画娘脸色略微好转,躺坐着轮椅,闭着眼睛昏睡着。
顾泉一身缀银蝶的雪袍,脸色却比衣袍更白。
九青看着他突然缩回了脚步,那脸色……绝对是气的!
九青陡然想到仙镜还在联合幻境展示画娘的过往,□□裸的证据!她明明已经答应顾泉不再动用魔界法术,但是这回还是破功了……
九青心虚地埋下头碾了碾鞋尖,一副认错良好的态度。
九青以为顾泉在结界里管不到她这边,其实顾泉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快被她气得心绪不稳!他鲜少动怒,情感起伏大一点全都是因为九青,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想骂又舍不得骂,只好自己先忍着,脸色看上去更加冰冷且深不可测。
看到一向和善友好,温柔的微笑是他永恒标签的顾泉难得露出这样冷峻表情,九青都要给吓尿了。
虽然他没有放出丝毫威压,但是现在她就像被弥合子压制住了一般……不,还要更夸张一点,因为她现在特别怕顾泉不高兴,心虚得一匹。
“我我我我我,现在就收了这个阵法。”九青慌忙表立场。
顾泉深吸了几口气道:“不必了。”
九青:“……”死定了。
顾泉:“你想如何做,继续做吧。”
九青狐疑地看他。
顾泉垂眸看她:“你不是想要往前调出画娘的过往吗?”
九青:“……”
卧槽顾泉你真的很可怕,我在想什么你竟然这么清楚……
老妇人皱眉:“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九青还在看顾泉的脸色,顾泉看到九青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仍板着脸:“愣着作甚?你胆子不是很大吗?”
九青:“……”
顾泉看她缩手缩脚的,脸色终于放缓:“去罢,把你想查的查清楚,横竖我在。”
九青听了,只觉得顾泉口气好转,还有事后商量的余地,加之画娘的事还迫在眉睫,于是转头朝老妇人道:“得了瘟疫,即便是留在代面坊中,难道不会死吗?”
老妇人犹豫:“这……我们都没死啊……”
九青摇了摇头,看着神情各异的人道:“若我没猜错,在座的都不是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