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境里一片愁云惨雾。

他们这四人里，百里清央是个一眼就能被海族看穿真身的人族；夜粼是这海里最后一只逃亡着的夜叉，只要是个南潜的手下就能认出他来；银姬的伤势尚未大好，大多数时候还是只能化回原形休养。

虽说可以修炼成他们这种程度的，幻化个与自己不同的外形骗过等级低又不怎么熟悉自己的海族不是什么难事，但据善花婆婆说，南潜似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揪出来，竟在南刹海各大出入口投放了好多只寻踪蟹。

那寻踪蟹平日虽无用处，在这种需要找人的时候就成了陆地上猎犬一般的存在，无论你幻化成什么外形，只要你进入它的地盘，它就会锁定你。

善花婆婆初看见一只时，已是进入了寻踪蟹的知觉范围内，当时她真叫一个心惊胆战，没想到寻踪蟹对她并无反应，她便料想这寻踪蟹针对的乃是夜粼几人。

后来她又回去过几次玳瑁聚居区，那里虽有南潜的士兵在，但并没有受到太森严的看管。她和族里小辈靠在一起，在那些士兵的眼里不过是一群玳瑁在聊天罢了。

小辈们证实了她的猜想，那寻踪蟹确是为了搜寻南潜和百里清央而来，因为他们俩的味道如今在南刹海都太过特殊，对于寻踪蟹来说，在如今的海域里，只要闻到了人族和夜叉的气味，便一定是他俩无疑了。

善花婆婆道别了族中小辈们，惴惴不安地回到极寒境的剑冢里，将这些事告知了三人。

好在寻踪蟹只能栖息在海面附近，不可能在海底大量投放，至少从现在来说，他们几人还是安全的。只是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狭小的地方，跟南潜的恩怨，总是要清算的。

可是他们也了解到，南潜对原本忠于夜叉族的很多势力进行了血腥的镇压，到底还有哪些人可以相信，如今的他们并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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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年关悄然而至了。虽然对于海族来说，年兽并不曾侵扰海域，“年”也就不那么重要。但随着和人族的交流不断加深，近百年来不少海族也在年关时节给自己放个大假，学着人族的模样大肆庆祝新年的到来。

除了在海里不能燃放人界的烟花之外，其他方式都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今年，南潜以那样一种血腥的手段上位，更迭了南刹海的统治权，又镇压了一批誓死效忠夜叉族的海兽后，许多海族都很惶恐不安，甚至已经做好在大年夜紧闭门窗的准备了。

他们听说人族很多残暴的帝王都是这样的，上位后实行宵禁，以严酷的手段控制人民。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年前一个月，琉璃殿传令出来，年节活动照旧。

真到了这一日，不少海族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抵不过对一年一度大型盛事的向往，不争气地出来了。

没想到南潜竟然真的一改往日暴戾的样子，坐在对全海族开放的庆典广场首座，还对最积极前来观看表演的海豚们爽朗地笑了！这一场景让大伙儿都有点吃惊，不少人也因此奔走相告，召唤亲朋好友们一齐来看表演。

更让海族们没有想到的是，看完表演临近午夜之时，广场上的夜明珠被撤去，黑暗中却骤然升起璀璨的光线——南潜居然让人放起了十年一次的海底烟火！

虽说水火不能相容，人界的普通烟花无法燃放，但并不是说在海里就不可能放烟花了。只是这材料取之不易，需得派人潜至深海凿取一种特殊的海冰，数吨重的冰也只能化为几束烟火绽放出几瞬的光华，所以往常夜四海觉得劳民伤财又得不偿失，便很少在大年夜放烟花。

这难得一见的烟花盛景显然让海族们激动不已，尽情享受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身旁还站着曾令自己瑟瑟发抖的南潜，一些年轻的海兽甚至惊喜地尖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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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会收买人心，又不用亲自下海沟取冰，就算可燃冰在途中爆炸，死的也不会是他，他自然乐意之极。”

烟火照不到的地方，银姬清冷的声音在海水里缓缓流动，眼神如同毒刺一般死死盯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南潜：“可恨这群没记性的，真是记吃不记打，还真被这傻乎乎的烟花迷了眼，忘了前些日子南潜是怎么杀他们族人的？”

这个日子里，海族们都化妆成了千奇百怪的样子。也只有趁着海中的守卫疏于防备的时候，他们才能躲在远处看看极寒境外面的世界。

只是纵然这样，趁机逃出南刹海也是不可能的，海中巡逻的守卫虽少了很多，海面上值班的鲛人和寻踪蟹却依然兢兢业业，想是南潜也怕他们借机逃走。

夜粼却罕见地沉默着。清央皱眉望向他，却只能看见他眼里的荒凉。

而此刻，她能给他的，也不过是手心的一点温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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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海族们将要结束庆典，几人赶忙离开，一路上果真没什么人把他们拦下来。穿过酷寒无比的冰林，他们回到封闭的剑冢内，温暖的屋子顿时洗刷的外头的寒霜。

待其他两人都睡着后，夜粼突然侧身，拍了拍身旁闭着眼睛的清央。

怕吵醒不远处的银姬和善花婆婆，他轻声说道：“其实我完全能理解那些他们：身为普通海族，海域统-治-者的更替与我何干？只要南潜往后一直这样亲善仁爱，他过去屠杀过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清央将手从薄被中伸出来，环过他的腰。是啊，作为普通的海族，当新的当-权-者洗心革面为他们着想对他们好，如果他们还整天想着复辟旧王朝，那才是真的傻。只是当着夜粼的面，怎么也说不出口这话。

刚想说些什么，又听他叹了口气：“只是我是夜叉族的后人，父母亲死在我面前，我到底是不能忘记的。”

他的左手自清央颈下穿过，右手反搂住清央的背，将她整个人带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央央，我心里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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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央也有同样的感受。

极寒境隔绝了追捕，却也困住了他们，加上对未来的不确定，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法轻松地说出“要不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吧”这样的话。

“我们首先要做的还是离开南刹海。”定了定神，她说出了这句类似废话的话来。

谁都知道拖得越久对他们来说越不利，不止是身体状况的变差和意志的消磨，如今看来，如果南潜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爱民如子”，姑且不论是真是假，会有越来越多的海族开始信任他。

那么相对的，他们这几个“前朝余孽”就会成为海族们欣欣向荣生活的不□□。

这几个月来，她、夜粼和银姬三人都小心翼翼，来不曾在人前露面，善花婆婆也只是谨慎地和几个知根知底的小辈交流过几次。

玳瑁一族一向是不问世事的，但难保时间久了，会有意外发生。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就会如瓮中之鳖一样插翅难飞。

“我是说，我可能可以找到人来帮我们。”夜粼今夜的这番话让她很是难受，曾经冒出过的念头终于在心底成型。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那个人一定会来帮她，可是心里到底有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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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头一天到来，几个人都自然而然地在往常的时间点醒了过来。

听到清央说有出去的机会，银姬首先舒了长长一口气：“我都快在这里长蘑菇了，无论是谁，来救我我就以身相许！”

善花婆婆笑了起来，明白银姬这是活跃气氛，心里却也为她走出阴霾感到高兴。

“有人可以救我们，你怎么不早说啊？”银姬撞了一下清央，却一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伤口，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清央抱歉：“他先前身体出了问题，一直在休养。”

尚未说出口的话是：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想再麻烦他了。

谁知夜粼当下就问道：“是你的哥哥？”

他还记得她这个哥哥看她时的神情，那可不是普通的兄妹情可以解释的。

“准确地说是我哥哥身边的赤焰大蛇。”光凭百里清源或许作用很小，但她没忘记他身边还有一位曾经的魔族大将。

有赤焰在，想来清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要说动赤焰，还是得让哥哥开口。

说到底，还是要麻烦百里清源。夜粼明白了清央的意思，但却立刻反对：“不用了，我们另想办法。”

“这是怎么了？”善花婆婆皱眉道，银姬也是同样的表情。她们俩不知其中缘由，只道是清央这哥哥和夜粼有什么误会。

“没事。”清央歉意地笑了笑，又转身看向夜粼，神情却是不同以往温柔的坚决。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夜粼的顾虑？当初她看清自己的心意也就意味着彻底辜负清源的心思，如今又去找他，连她都觉得自己这样不太行。

可是现实急迫，海族已经不可全信了，陆地上的人族除了清源她就只认识东极国的诸位。虽说她与如今的国王算是相识，却根本不敢对他有所期望——他当初，可是把云婕的死算在她头上的。

只有清源可以帮他们了。而他身边的赤焰，在这个一海之主跟魔族公主勾结着的南刹海，他的身份可以算的上是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最终夜粼还是退了一步——他心里也清楚的很，能请得动清央的哥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只有他们欠百里清源的。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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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姬方才不声不响地看着，如今眼见这事有了希望，心里缓了口气。而善花婆婆则想的更多，她开口问道：“可清央的兄长在陆上，我们如何把他寻来？”

下一秒，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