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突然一怔,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李越的侧影,缓缓站起身来。
李越伸手在面上轻轻一抹,对面迎来了韩冬瞪大了快要跳出来的双眼,起身转向临桌,咧嘴一笑:“这位兄台故事讲的非常精彩,而且忠于事实,因为在下也刚从天瀑山过来,并目睹了本届铁券赛的全过程,并成了铁券十能之首李越的拥趸,所以在下不仅找了一对与李越同款的剁肉刀,连衣服都是找人按李越的款式订制的,在下乍看起来,与那李越是否很像?”
临桌那人上下仔细打量了李越,惊奇道:“真是太像了,若不看脸,真是与那李越一般无二,以致于在下方才竟以为这位公子便是李越本人呢!”
角落里传来“嘿嘿”的笑声,笑声散去,随之而来的是琐琐碎碎、却又时而尖锐、时而暗哑的细语。
“他竟然说他不是李越!他分明就是骗人!”
“谎言就要被戳破,我们要证明他就是李越!”
“虽然从道义上来说,我们应该挺身而出,指出他的身份,但从利益上来说,会不会造成我们的损失?”
“我代表道义!”
“那我就代表利益!”
“那我们投票表决吧!”
“我赞成捅破他的谎言,指出他的身份!”
“我反对,如果暴露他的身份,就会把他置入危险之中,虽然我们就是他最大的危险。”
“一比一,平!”
“再来!”
“我赞同!”
“我反对!”
“还是一比一平!”
所有人都被这古怪诡异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发现角落里坐着了个尖瘦的老者,比老胡还要瘦,面上胡子蓬松,数量也比老胡多,而且看起来应该个子很高,坐着的时候比一般人站着还要高出半截。
更诡异的是,明明听着两个人在对话,却偏偏只看到一个人。
“看来只能剪刀石头布了。”
“剪刀!”
“布!”
“哈哈,我赢了!不过——,我忘了我是赞成的、还是反对的。”
“很简单,我们在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就代表赞成。”
“剪刀!”
“布!”
“哈哈,我赢了!我代表赞成!只是——,前一局是谁赢了?”
“罢了,先捅了再说!”
众人正盯着瘦高老者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而是站在李越的跟前。
真的很高,前人说的身高八尺,也不过如此。
但太瘦了,整个人像根细高的竹竿直插在李越眼前。
没人看到他走过来。
李越也没看到。
“你撒谎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老者的喉咙里射出来。
另一个声音接着从老者的喉间传了出来:“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想想这个月的俸禄!”
尖锐的声音,伴着老者枯瘦的干指,指向李越:“你就是李越!”
“这下完了——”暗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
李越上下盘算着,这老头绝对是一个疯老头,但不是一般的疯老头,还是尽量不要惹他的好。
而且他知道,对疯子最好是顺着他,不要顶撞,否则这老头可能疯得更厉害。
“没错,我是李越!”
瘦老头心神一下子乱了:“你不是应该否认的吗?不是这样的,你应该否认,然后我指出来,你再拼命否认——”
“小二,加个凳子!”李越叫道。
小二连忙搬了个木凳过来,放在李越跟前。
“老伯,请坐下说,您这样站着,我看着吃力。”李越做了简单的礼让的手势,瘦老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伯,如果我否认,你会怎么样?”李越冲他笑了笑。
“我会破掉你的面具!”
“你知道我有面具?”
“那些傻瓜不知,老夫岂能不知!”
旁边一个汉子,突地站了起来,大骂道:“哎哟,你个死老头,你说谁傻瓜呢?”
瘦老头瞥了他一眼,双指一捻一弹,只见一团黑气划出一道细线,直奔汉子的胸口,汉子哀呼一声,一头裁在桌上。
李越看了不由心中一紧,这功夫与前些日洗剑派掌门严当的以指化刀,隔空刻字有些相似,但指中竟能生出一线有质黑气,却邪门的很。
但他对老头的说法还是非常好奇,问道:“那你如何破我面具?”
“你先否认,老夫才好动手。”
李越心中好笑,这老头还真是形式主义,道:“好,晚辈否认自己是李越!请动手吧!”
瘦老头伸出干枯精瘦的右手往李越面上拂去,却发出了“咦”的惊疑之声。
然面面色凝重地转动了一下手掌,复又向李越面上拂去,结果像见了鬼一样惊呼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你是不是往生盟的人?”瘦老头盯着他,眼睛不停地眨着。
“您是要晚辈承认,还是否认?”李越与他对视着。
“承认!”
“好!晚辈确是往生盟的弟子!”
“那你的无相功法,老夫为何破不了?”瘦老头一副癫狂的样子,眼神也有些散乱。
李越淡定地看着他,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暗道:“原来这往生盟竟有无相功法,难怪当日初见朱盟主的时候,曾看不清他的面容,原来是用无相功法隐去了真容,只是听这老头的说法,我这无相功夫与往生盟的或许有些不同,所以他破不了。”
转念向不明所以、抓耳挠腮的瘦老头问道:“老伯破得了往生盟的无相功法?”
“那还用说,要不然,他也不会自信满满地要过来戳穿你的谎言,唉!谁知失算了,这老脸以后还往哪儿搁?”这话从老者口中发出,声音暗哑,完全一副旁观者的嘲讽语气。
声音又转为尖锐,道:“这往生盟的无相功夫,看着很神奇,其实不过是一种高深点的以气化形的功夫,向来是无相难破、有相易破,只许将外气注入面部凝气之中,便可搅动气相,将有相破去。”
“这无相功法,即便只是将气凝面上生成无相,也需要具备聚气、凝气、收气、固气的多重功夫,往生盟也不过长老级的才能达到,至于有相,则需能够调动外气、幻化外气至极细微之处,才能在面上生成虚相,不要说长老,即便是掌门级人物,也是十人未曾有过一人修练成功。而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如何能用无相功法达到有相的境界,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李越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往生盟的无相功法,是用气在面上生成幻象、虚象,如果说以气发力、以气化刀、以气伤人,已经是气法深厚,这以气化形,则真是直追天地造化了。
但这瘦老头只所以破不了自己的假面之相,是因为他不了解自己这个面具生成的机理,不是用往生盟无相功法的气,而是用意。
也就是:相由心生!
任你武功盖世,你可以破技法、可以破气法,但你如何破得了想法?
李越又想起隐面人说的话:青阳刀技,既是练技、又是练气,但最重要的是练意!
虽同为无相,却大有不同,这是艺与道的区别。
韩冬说话了:“这位老伯,如果真如你所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你的气与我越弟相比,太弱了!以至于你根本无法干扰他面部的凝气,哪怕分毫!”
“原来是这样!”瘦老头木木地站了起来,一边继续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我苦练了几十年的气法,自以为天下无敌,却连一个毛头小子的分毫都不如!罢了,罢了。心比天高处,命在俯尘中,不知荆棘外,有树透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