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蹦蹦跳跳地走到家门前，momo还没来得及打开大门，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巨响。
她脸色一变，立马扔下小书包：“momo！快开门！”
momo：“大门已打开。”
艾薇冲进去，直奔少爷的卧室。
他蜷缩在床铺旁边的地面上，捂住头部，干瘦的手上青筋暴起。
那些附着在他手上的、凌乱泛红的疤痕在极度的痛苦下，似乎变得更深了。
艾薇连忙把他扶起来，目光随之扫过干净整洁的房间——这房间少爷住进去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唯有在靠近他的床铺时，能闻到一种类似阳光烧灼的味道，这是少爷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极少数痕迹之一。
艾薇的眼神有片刻的空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担忧地看向闭眼颤抖的男孩，握住他冰冷的指尖。
少爷紧紧摁住太阳穴，声音都是破碎的：“我……我的头好疼啊……”
艾薇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我现在就让momo去找外婆来……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少爷死死闭着眼睛，说什么也不肯睁开——明明是那么害怕黑暗的人，此时却像发现什么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似的，只胆怯地窝在他人怀中。
艾薇想了想，轻轻地唱起了小歌谣：“高高的山，小小的湾，轻轻的小船，红红的大海……”
她的声音稚嫩而轻柔，像软乎乎的小手，翻腾着太阳般的温暖，轻缓地扫过少爷绷紧的理智。
艾薇轻轻哼着，眼底升腾起月光般的绯红，如墨水般晕开，在黑色的瞳孔中连接成一个不太规则的、赤红如血的圆。
少爷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眼皮间开出一条小小的缝隙，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比蝴蝶的羽翼更轻盈。
艾薇停下吟唱，眼眸里的“红墨水”瞬间退却，恢复成正常的黑色。
她语气自然地问道：“少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呀？”
少爷下意识地说道：“我又看见了。”
艾薇往前靠了靠，继续问：“看见了什么？”
少爷却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似的，眼睛完全睁开，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用力过猛，不小心打到艾薇的下巴。
他轻轻地碰了碰艾薇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对不起，刚才我没注意。”
艾薇捂住下巴，低头抽气，马上又抬起头，笑道：“没事没事……不过，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爷的目光一怔，慢慢地坐回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道：“我……我总是会突然头痛，很痛很痛，痛得我恨不得晕过去，他们用了各种办法也检查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去找专家。”
“有一位在我们那里很有名的算命先生说，等我成年后，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说我这是先天不足，后天会自己慢慢补齐的。”
“不过，”少爷低下头，慢慢地握了握掌心，“每次我头疼的时候，我都会看见一些奇怪的画面，那些画面令我感到非常抗拒，我忍不住心里着急，一急头就更疼了，头更疼画面也就更清晰了……”
艾薇问道：“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少爷想了很久，才说道：“我形容不出来，那些画面奇怪又扭曲，像不完整的拼图碎片……嗯，我可以画给你看。”
艾薇说：“不急，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把外婆叫过来看看，就算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根源，至少想办法让你的头不要那么疼了。”
“你别走，”少爷却露出哀求的目光，“你陪陪我，我、我很害怕。”
艾薇重新坐回去，抬起手说道：“好，我给你揉揉脑袋吧。”
少爷乖巧地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双手合拢放在侧脸下，安静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尽管他的头发并不是阳光般的金色，而是比月夜更深的黑色。
艾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房里留灯，你不是怕黑吗？”
少爷：“卧室里的灯太亮了。”
艾薇：“那你睡觉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少爷：“熬到睡着就好了。”
艾薇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房间里有一个星星灯，你拿去用吧，那个灯不刺眼。”
少爷：“好。”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声问道：“艾薇，你会经常做梦吗？”
艾薇：“偶尔，大部分时间都不会。”
少爷：“我每晚都会做梦。”
艾薇：“是美梦还是噩梦？”
少爷：“大概是噩梦吧。”
艾薇：“你梦见了什么？”
少爷：“一片黑暗。”
他闭了闭眼睛，用呢喃的声音说道：“很深很深的黑暗，我看不见光，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有很多相同的声音在我耳边反复地说着……”
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继续说道：“我怎么也听不清的话，但每次听见，我都会觉得特别悲伤。”
这梦境自他三岁起，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重现，以重山之姿压垮了他的整个童年，给予了他难以言喻的绝望与痛苦。
他畏惧的黑暗，是曾经无数次逼他自残的梦魇，是那一声声陌生又熟悉的呢喃，是那仿佛这辈子都无法挣脱的深黑。
少爷缩了缩身子，露出的脊椎骨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肉，纤细而脆弱，像极了艾薇房间里那枚小小的玻璃金鱼。
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似的。
他抬手挡住眼睛，无助又悲伤地问道：“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呢？”
“少爷不哭，”艾薇摸了摸少爷的小脑袋，“今晚我陪你一起睡，帮你赶走那些噩梦。”
他听着，不由得笑了，然而笑着笑着，他又耷拉眼角，露出寂寞又温柔的表情。
他轻轻地说：“艾薇，你对我真好，比我爸爸妈妈对我还要好，他们从来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他们只在乎我的弟弟。”
艾薇：“你的父母不是已经……？”
少爷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是说，在他们生前的时候，嗯，生前的时候。”
艾薇：“你还有个弟弟呀。”
少爷：“嗯，我还有很多哥哥姐姐，不过他们都不太喜欢我，我也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