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出身名门望族,家里的亲戚自然是不少的,不过他只有一个亲姐姐,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同父异母,包括他那很受父亲喜爱的“弟弟”。
艾薇听得直咂舌,总结道:“贵圈真乱。”
少爷早就习惯了,只是垂着头说道:“嗯。”
比亚达奶奶姗姗来迟。
她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披肩都没放下,手里还提着出诊用的药箱,身上的寒气簌簌地往下落。
比亚达奶奶扫了少爷一眼,就让艾薇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事,最后砰的关上门。
艾薇一出去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但什么都没听见,里面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似的。
她坐在圆板凳上,捧着小脸,呆呆地说道:“momo,少爷会没事的对吧?”
momo:“不知道。”
艾薇抿了抿唇,望向客厅的镜子——小姑娘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比宝石还要漂亮,眨呀眨呀的,好像会说话似的。
艾薇又摸了摸头发,拿手指比划长度,确认头发比放学的时候长了一节——这多出来的一节不用说,肯定是因为刚才使用鬼神之力安抚少爷时带来的影响。
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少爷呀,最深最深的黑暗就在你的身边啊……”
可怜的小少爷明明那么怕“黑”,却还要整天和她待在一起,唉,有时间多带他出去走走吧。
艾薇没伤感多久,趁着比亚达奶奶在少爷房里,悄咪咪地去她房里拿了一支“凝梦露”,藏到枕头底下。
她要利用凝梦露的通梦效果,在今天晚上去少爷的梦境里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哪路鬼怪在背后作怪!
艾薇也不确定在长生界坠落后,是否还有幸存的鬼怪,但是既然她都能穿越时间在此重生,难保不准有其他的鬼怪也能做到,并利用自身力量为非作歹。
她朝镜子喊道:“艾薇加油!”
过了半个小时,比亚达奶奶从房间里出来,动作轻柔地合上门,但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似乎在治疗过程中遇见了很大的困难。
“外婆!”艾薇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少爷没事吧?”
比亚达奶奶淡淡地说:“没事。”
艾薇笑起来,眉眼弯弯:“那就好。”
比亚达奶奶挑剔地看了她一眼,撇嘴说道:“还在这儿杵着干嘛,你的作业写完了?”
艾薇讪讪地松开手:“没有……不过我现在就去写!”
比亚达奶奶呵了一声,催促道:“还不快去!”
确认艾薇进了卧室后,比亚达奶奶从兜里拿起一枚三角形的通讯器,给老同事打了一个电话。
“冰川没有异动吧?行,那就好。”
“过几天我送两小孩去你那儿,你帮我照看点……不是莫耶的崽,还能是谁的崽?你看我像是帮别人养孩子的人么……要不是莫耶去出差了,我早把那小兔崽子扔回冰川了……”
“没事,不用看在我的份上留情,该怎么练就怎么练,尤其是那个女娃,你可别被她卖萌装可爱给糊弄过去了,人家可鬼机灵着呢……”
“现在不急,等过几天……下个月她学校里要办什么艺术展,办完估计就放儿童节的假了,到时候我调几个药,给你一起送过去……嗯,就这样。”
比亚达奶奶收好通讯器,转身去查房。如她所料,桌子上摊着作业本,就写了前几题,后面的题目一字未动,笔都滚到桌子边边上了!
她推门的时候,艾薇正在床上蹦极。
小姑娘很有眼色,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床上,挤出几滴鳄鱼眼泪说道:“外婆,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写作业……”
比亚达奶奶的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只是冷笑:“呵呵。”
……
晚上九点。
艾薇上了床,拉着少爷的小手,闭着眼睛等待进入梦境。
那支凝梦露她自己喝了一半,又在吃晚饭的时候让少爷喝了一半。如果药剂有效的话,那么她很快就会看见一直困扰少爷的那个梦境了。
意识仿佛正在渐渐地沉入水底……她的眼皮动了动,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跟随这股感觉,沉入更深的“水”中。
很快,她“看见”了熟悉的事物。
黑色的巷子蔓延向前,看不见尽头,腐朽的青石路上盛开着朦胧的蓝色花朵,无风自动,天上没有太阳,一片雪白……
艾薇没有停顿,大步向前。
巷子两边高高的墙头上,投来难以数清的、隐晦不明的目光,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双眼睛正在悄悄地注视她。
艾薇并不畏惧,反而昂首挺胸地瞪回去,那些晦涩的目光便如见了光的老鼠,飞快地消失了。
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走了一会儿——梦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全凭感觉。
忽然,一阵微风扫过,周围的事物全都消失了,只有艾薇仍站在原地,被扑面而来的黑暗吞没。
终于来了。
她迈入潮水般的黑暗。
这个梦境并非纯粹的黑暗构成,微光如粒子般溢出,让艾薇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人影。
那些剪纸般的人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麻木的气息,耷拉着手脚,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四处晃荡。
艾薇往虚空中一抓,从混沌中抽出一盏燃着白火的油灯,噗噗噗地沸腾着,散发着炽热而明亮的光芒。
她想象的是大功率手电筒的光芒,但经过梦境的扭曲后变成了白火油灯,不过管用就行。
那些长长的人影来不及靠近她,就在这灿烂如朝阳的灯光下消散成烟,融入混沌般的黑暗中。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有其他事物的干扰,艾薇听见熟悉的哭声。
她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就看见穿着白衣的小少爷蹲在她身后,正抱着膝盖,小声抽泣着,那模样实在是很可怜。
艾薇也蹲下来,喊道:“少爷,我来找你了。”
少爷抬起头,露出满脸泪水的脸庞,清澈干净的眼底被浓浓的悲伤与痛苦所覆盖。
他捂住耳朵说道:“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艾薇侧耳一听,什么都没有听见,便伸手按住少爷的肩膀,想要安慰他,然后——就在她碰到他的时候,她听见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是来自少爷的。
她忽然就听见了那道声音,麻木而绝望,伴随着心跳声响起——
“杀了我吧。”
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