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考核那天是个好天气，姜沅芷婉拒了跃跃欲试“要不要我帮你探路”的阿草，独自一人一身轻便地走出了门。

而倚在门前树下等她一起去集合点的容煊一见她就走了过来，两人并肩走在树荫下，神色都还算轻松。

姜沅芷觉得这场景有种熟悉感，就好像他们过去也曾在哪里的林荫道中并肩走过，而身边走过的其余人都只是过客。

并不是这几年，这几年容煊沉迷炼器无法自拔，连对辅修的刀术都只是上课懒得多费功夫。而姜沅芷对藏书阁万卷藏书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更别说身边还有个似乎有过目不忘技能的随身教师。前方又有个名为万古的威胁，她是真的一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然后她模糊地想起来，还是在那个似是而非的泉鳞幻境中，他们在那条路上并肩走了十几年。只不过南柯一梦，现实中也只过了一夜，真实与虚假分开后，假的就是假的，醒来那一刻幻境中的记忆也就模糊了。然而此时回想起来，却发现连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都还记得清晰。

是天河夜光。

说来也怪，她在朝夕城才第一次见到天河夜光，花香居然早就在梦境中出现过。

即使不算那个幻境，距离当初悦原初见竟也有八年了，也是这么一算，才发现认识对方的时间已经有了此世的一半。

容煊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流，忽然开口问：“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啊，如果没有额外冒出来的事情可能就一边修炼一边环游天下去了，”尤其是那些在未来见不到的著名古迹，“你呢？我看你好像不打算回容家。”

“不回去，没意思。”他说，“何况我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姜沅芷看了看他脸色，又补充说，“不方便说就算了。”

容煊思索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是这里人多确实不方便，回来再说吧。”

言谈间到了集合点，其余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容煊便笑起来：“不多说了，小心一点就好。”

姜沅芷神色里也带着一点很淡的笑意：“你也小心，你的水平能暗中下手就别正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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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看来，阴沟里翻船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

整个考核的形式就是猎杀妖兽和凶兽，按照对象的危险性和价值对应分数。而姜沅芷和容煊在扶湘的时候就习惯了这种节奏，尤其是姜沅芷，一年有半年都是待在山林里追着野兽跑。如今换了个地势换了一批野兽，本质还是不变的。

而容煊虽说实力差了点经验少了点，但那都是和姜沅芷比，在整个天谕学宫里他依然是排得上号的。

姜沅芷也没打算藏拙，或者说她两辈子的字典里头都没有这个词，一心想多赚分数，少和其余求学者浪费时间。所以她也就没打算和容煊汇合，反而是直奔林深处而去——这种地方妖兽凶兽的分值高，还没什么人抢。当然有利有弊，危险性也相对高一点。但她多少有即使杀不了也能跑得掉的自信，也就放开了胆子浪。

她进得深，于是也遇不上什么人，等到她算了算自己的分数已经超过了容煊资料里上届狩猎的第一时，依然没发现除了她之外的其余考生。

但整个天谕学宫，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敢冒险。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踩过草叶的声音时，姜沅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清语，藏在了树冠中。

——考虑到身在高处居高临下带来的地利优势，姜沅芷基本就很少从树上下来。

结果来的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敢到这么深处来的基本也算得上是艺高人胆大了，而最“艺高”的那些，还真没姜沅芷不认识的人。

顾汐澜左手长匕右手短匕，短匕“阙”上还在往下滴血。然而不愧是隔了万年仍然赫赫有名的本命灵器，血滴滑落后连血迹都没留下，还是干净剔透得好像刚从清水中捞出来似的。

她环视一周，然后准确无误地看向姜沅芷的方向，凌厉杀气扑面而来。

姜沅芷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自然也懒得躲，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见到是她，顾汐澜似乎愣了一下，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抿嘴一笑，梨涡浅浅：“居然是你啊。”

“我也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会是你……”姜沅芷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只是无奈道。

“一起还是分头？”毕竟还是在考核中，也没有太多时间给她们浪费，顾汐澜便也直接问了。

姜沅芷想了想：“一起走吧，有个照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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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汐澜也不是什么弱者，已经拿到的分数同样不低。事实上她俩就算现在找棵树爬上去睡一觉直接睡到考核结束名次也低不了，所以两人都很放松，顾汐澜甚至还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在吃东西。

姜沅芷也算发现了，别说是修真者中，就算是普通人里，都少有顾汐澜这么爱吃的。

见姜沅芷看她，顾汐澜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个纸袋：“你吃不吃？”

“这是什么？”

“烤蟑螂。”

“不了谢谢，”姜沅芷觉得自己的嘴角抽了抽，还是说，“你怎么什么都吃。”

“因为好吃呀，”顾汐澜把纸袋收回去，舔了舔手指，“再说有吃的就不错了，真饿起来我连人肉都吃。”

见姜沅芷神色诡异，一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表情，她才笑了一声：“开个玩笑而已，我吃什么不好，人肉又不好吃，不会吃你的啦。”

话音未落，就听见林中有怪声，这声响还挺熟悉。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开口。

顾汐澜小心地把她的烤蟑螂收好，擦了擦手，阙如落入她手中。

姜沅芷手指按到弓弦上，也戒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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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遇见顾汐澜已经挺巧了，那么这么个仿佛轮回的情景就只能说是巧上加巧。

姜沅芷一边弯弓搭箭，一边几乎想吐槽一句“姑娘你是不是命中犯蛇”。

可能命中犯蛇的那位却不怎么惊讶，面不改色直接就冲了上去。

——时隔快四年，又是凝翠，甚至是一次来了两条。看着比四年前那条都要大，而且这次还没有容煊在前面扛着，只有她们两个相对高攻低防的脆皮在这里。

好在对于她们这种年龄的人来说，几年足够发生很多事，实力上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所以虽然耗费了挺长时间，但毕竟还是弄死了蛇。也幸好是之前遇见了熟人，不然就看她们如今这种一个脱力一个灵力耗尽的情况，一对二估计是得弃权保命了。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说是可以放心了，毕竟她们之前闹出的动静太大，万一引来了别的妖兽或者参加考核的人……以她们现在的情况，那真的是一个都打不过。于是也只能争分夺秒地休息恢复灵力，顺便祈祷即使有人来来的也要先是熟人。

事实证明姜沅芷的运气还不错，顾汐澜除了总是惹到蛇之外运气也不算太差，等她们俩差不多恢复了五成实力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或者兽来打扰她们。

姜沅芷站起身，捏着鼻子去处理尸体。虽然一般来讲这种毁尸灭迹的事情是容煊做的，但她还真不至于不会，最多实在有点嫌脏而已。

天谕之前就说过，狩猎结束后计算分数是要有凭据的，越能证明被杀的异兽种类的东西越好。好比蛇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毒牙带走。但是战利品也是归本人所有的，把除了蛇牙之外的一整条凝翠都扔在那里，实在也算得上是暴殄天物了。

——这种雁过拔毛的思想显然是来自容煊的污染，但毕竟如今她是真穷，不想办法弄点不行。

毒腺可以炼毒淬在武器上，蛇鳞可以送容煊做炼器材料，蛇胆能解毒，蛇皮也能用……

姜沅芷犹豫了一下，想到顾汐澜都已经为了吃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几次了，于是又算上了蛇肉。

早说了修真者基本不重口腹之欲，所以整个朝夕城连酒楼茶馆都寥寥无几。可以说虽然这里是修真者圣地，但对于顾汐澜来说，差不多也能等同于人间地狱。要吃好吃的与其来朝夕城，还不如在外面随便找个小城小镇。

而除了狩猎，其余时间又不允许偷偷溜到森林里去猎杀异兽，想开小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姜沅芷和容煊说不定有办法偷偷弄到原材料，然而他们俩一个比一个忙，有能力没时间。

弄到最后，但凡遇见放假，顾汐澜必定马不停蹄地拉上周颂直奔附近城镇，大包小包地带回一批零食聊以慰藉，但保质期短的她反正就不用想了。

为了这事，顾汐澜无数次表示她再也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然而不知道什么执念还支撑着她继续在天谕怨念无比地待着。看得姜沅芷忍不住心生同情却又爱莫能助，如今好不容易有蛇肉送到面前来了，扔在这里也太对不起顾汐澜。

实际上到了现在她居然还没有眼睛发亮地扑上来就已经让姜沅芷挺惊讶的了。

想到这里姜沅芷才觉得奇怪，顾汐澜这天似乎有点反常，比平日里沉默了不少。

“你今天怎么了？”

“啊？怎么了吗？”身后传来顾汐澜的反问，声音近在咫尺，姜沅芷吓了一跳，刚想回头，却蓦的感觉心口一凉。

她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低下头去，就看见无色的利刃穿心而过，血滴从上面落下，匕首上没有留下一点血迹，还是干净剔透的样子。

顾汐澜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下次……可千万要小心身后啊。”

在陷入黑暗前，姜沅芷最后看见的是凌空齐齐抽下的长鞭似的藤蔓，以及树后转出来的几十个傀儡偶。

——是卿萝的木系法术，以及容晏的傀儡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