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的就这么走了，该解决的也全部解决了。
我忽然有些找不到方向，疲惫便汹涌澎湃的席卷了我。
于是这一次，我睡得昏天暗地，独孤奕的怀抱，似乎只是一个背景。
我并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辰，只朦胧的听到门口有什么动静，但是我一点都不想醒过来。然后，我听到了独孤奕悄然下床。
我翻个身，继续睡。
独孤奕很快就回来了，捏着我的双肩把我拖起来。
我揉揉眼睛，趴到他肩膀上：“我以为你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你这么大动干戈，就是为了把皇甫昕弄出去？！”
我一怔，睡意全无，忽的抬起头来。
“怎么？给朕说说啊，玉儿，你的小心思越来越多了。”独孤奕得声音有些凉凉的道。
我让自己镇定下来，暗暗调整气息：“陛下，你这是在说什么？皇甫昕又怎么了？我是说过把他丢到乱葬岗上去，但具体怎样，我就不大知道了，你的人，我用的不顺手你也是知道的。”
独孤奕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一抖又把我扔到床上。
我背上一阵抽痛，连身体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皇甫昕现在被带回了飞鹜阁，玉儿，你是想找他聊一聊呢，还是给朕实话实说？”
我一惊，刹那便有些迷茫，挣扎着重新坐起来。
独孤奕的一只手忽然摸上我的脸，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怕了？玉儿，除了私自放走皇甫昕，还有和独孤青暗度陈仓外，你还做过什么？”独孤奕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最后紧紧箍在我下巴上。
我咬牙忍着痛，暗想着他怎么忽然间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朕在问你话呢。”独孤奕在我面前非常近的地方沉声道。
我这伤真是白受了，其实独孤奕早就把我监视起来了吧？
心里沉了沉，一下子便坦然了，像在黑暗中走了许久许久之际，猛然看到了一片光明。这一刻不是喜悦，也不是震惊，是麻木：“还有给你下毒，你也知道的。”
“嗯？”独孤奕冷冷的哼了一声，似乎就与我面贴面的距离。
我不再说话，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的手拉开。
“玉儿，这么久，你到底在想什么？预谋着什么？想做什么？玉儿，告诉朕。”独孤奕放开我，声音竟刹那变得平淡下来，甚至有些淡漠。
我舒口气揉揉下巴，看来，是时候交代清楚了：“好，我都告诉你。”
我开始整理心绪，我得把我这些日子里所做的一切都坦白了。
“我的性格你清楚，所以我做不到默默吞下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当初我甚至求过你，让你放我走。那时候，你知道我下了多么大的决心说服自己放弃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吗？可是你连一条退路都不给我。最后我才明白，在你的观念里，从我来到琼逸轩的那一刻就是你的专属物了，或者生，或者死，我没有第三条路。”
“我不想再跟你探讨爱情了，在我心里，对你那些矫情的东西早就在你一次次的折磨中灰飞烟灭了。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你想捏死就捏死，然后笑着说谢主隆恩的人么？独孤奕，这都是你逼我的。”
“我想做的很简单，把你对我做的一切，都还给你。因为你，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所以，我要你死，我要亲眼看着你死到我面前。你不是一直想听我说实话么？实话就是我恨你，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人能让我恨到这种地步，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你知不知道你都对我做过什么？你折辱我的身体，凌迟我的心……如果你死了，恐怕我下一刻就能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人，然后死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这，就是你给我的信念。独孤奕，我联络独孤青给他拉拢人气，是不想你死后梁国无辜的百姓遭殃，我放走皇甫昕，是因为我觉得他可怜，其他的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一口气都说完，闭上眼睛等着暴风雨的到来。
我已经努力过了，皇甫昕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我下辈子再还他。
我等了许久，独孤奕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呼吸声都那么平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是平静，我就越是惶恐。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推移，我终于沉不住气了，我甚至连他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独孤奕……皇上？你还在吗？”
独孤奕嗤的笑了，伸手捏捏我的脸：“自然在，难不成还被你吓死么？”
我却差点被他吓死，估计脸色都变了，腿弯一软就向后坐了下去。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一直跪在他面前：“那，你怎么没反应？”
“你让朕如何反应？你不说，朕哪里知道你对朕的恨意如此惊悚？”他说。
我嗤笑道：“惊悚？你不觉得你掐死我或者射死我或者做死我的时候都很惊悚么？”
“嗯，是。”
我被噎到，愣了愣。
他道：“朕承认，之前做的事情，朕自己都不想去回忆，所以朕才会对你好。其实，朕也累了。你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朕的表情了吧？可是你的每一次挣扎，朕都看的清清楚楚，朕真的心痛。朕知道，这一切都是朕造成的，所以朕就想，随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我笑了笑，忽然就觉得好无聊。
“朕只是没想到，你想朕死也就罢了，又何必给自己也下毒。御医说，‘离殇’之毒在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发作，直到一年后活活疼死。玉儿，你对自己也要这么残忍么？”原来这个他也知道，我再次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玩偶。
“是你逼我吃的，我当时只想在给你收尸后喝一碗鹤顶红。”我说。
独孤奕长长的叹口气，竟然带着凄凉。
他道：“玉儿，就在你对朕讲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朕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皇帝，朕竟也这么冲动的爱上一个人，还弄得这么不可收拾。”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
在这种时候，他在表白么？
“玉儿，你……怎么不说话？”他的声音忽然变低了。
手指被他握住，我愣了一下，想抽出来，却没有抽动：“我在听你说。”
他手心里都是汗，和晚上我们疼的抱做一团时一样，湿湿的。
“朕说，朕爱上你了，还有……对不起，那么伤害你。”他声音更低了，还有些仓促。
这……
到底是什么状况？
我确信，我愣在了当地，我等待的，是一场我很熟悉的暴风骤雨，而不是这种诡异的氛围，以及，这样的表白——如果他这是真的在表白的话。
他……他说他爱我？他说他爱上我了？
我想很不屑的哼一声，可是眼眶竟然润湿了……
“玉儿？”
“嗯？”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抿抿唇，诺诺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独孤奕忽然使劲丢开我的手，暴躁的吼道：“朕乃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像你一样从来不说真话！秦玉，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心脏绞成一股扭在一处，痛，也刺激。
“你能再说一遍吗？”
独孤奕忽然动了动身体，扒开我就向床边挪去，我急忙拽住他。
“好了好了，不说。你刚刚……你说你爱我？”
没反应。
我再问：“嗯？”
“朕点头了你没看到么！”他在我耳边急促的喷了一句。
我笑了笑，忽然就觉得面前的人一定很可爱，如果我能看到，该有多么解气。独孤奕啊独孤奕，你也有今天。
我伸手摸上他的脸，热热的，比平时温度都高。
我想，我现在的眼睛估计都是笑咪咪的：“独孤奕，你说你爱我！”
我已经好久没有吻他的冲动了，可是这会儿嘴唇竟不自主的贴了上去。
他并不理会我的主动甚至缠绵，只任凭我啃噬着他的唇，然后把舌抵入他口中。
我第一次不在乎一个人热情，一边翻搅一边将他抱住，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很想吻他，忽然觉得这一刻他没那么讨厌了。
他开始回应我，也伸手抱住我，缠绵的吻瞬间便激烈起来。
翻江倒海，魂牵梦萦……
我趴在他肩上喘着气，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那么多该千刀万剐的混话。
“玉儿。”他说，“要是有来生，你还愿意陪着朕么？”
“不愿意，”我说，“你根本不懂爱，爱你太惨烈了，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一种生活。”
他沉默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三年就够了，若是一辈子，该有多么恐怖？
“那……如果重新开始，还会来梁国么？”他又问。
我苦笑道：“我只是你们的交易，我有权利选择吗？如果你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会跟着我家哥哥去闯荡江湖，找一个我说一他不会说二的人去爱。”
我到底造过什么孽，先是和自己的兄长**，穿越到这里又被这样折磨。
我是在替谁赎罪？在我们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爱我。
我要高兴吗？我终于用一具残破的身体和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俘虏了一个帝王？
真悲哀。
“玉儿，那你……愿意和朕死在一处么？”他再问。
我心颤了颤，莫名有些悲凉，幽幽的道：“我答应过你，会陪你下地狱。独孤奕，我说的话，并不全是假话。”
独孤奕伸手搂住我，把一个碗递到我手中：“玉儿，把它喝了。”
我接住碗，一仰头灌进口中，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独孤奕又递给我一个碗，我试了试，是空的。
“朕已经试着和你商量了，可是你还是那么固执。玉儿，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朕都不会放开你，不管是生是死，朕都要你守着朕。”他忽然把我搂紧，沉声道。
我皱了皱眉，笑道：“陛下，这不是爱，这是占有。”
他的呼吸很沉重，但是并没有反驳我。
我说：“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只会希望他幸福，而不是霸道的用尽各种方法折磨他。”
“你……”
“在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给你守着你心尖上的女人，我用生命去保护那个女人的孩子——这些，你永远都不懂。”
“……”
“我们刚刚喝了什么？”我靠到他肩上，今天交流了太多，心累。
“绝欢——别害怕，不会痛，也不会辛苦。”他说。
我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安乐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