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寺所在的西山是座城中山,离皇城很近,有甬道直接相连,方便皇上前来祭祀。
山上风景秀丽,松柏森森,沿着宽阔的石径拾阶而上,一路黄鹂啁啾,幽静宜人。
苏芙身体弱,走走歇歇,费了大半个时辰才走上山顶。
报恩寺的规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宏大,朱墙黄瓦,富丽堂皇,门口的题字笔酣墨饱,豪纵而沉着。
据说,这是大梁开国之君的手笔,字如其人,由此可见一代雄主的气度风采。
能走到这里来的,自然都是有身份的人,门口的小沙弥并不问来历,只合十询问来意。
“小师傅,我想找明州嘉山寺来的寂严法师,烦请通报一声。”
那小沙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问道:“敢问可是苏施主?”
整个大梁,知道她本姓的,唯有寂严法师一人而已,看来他早安排好了。
“正是。”
“寂严法师已经不在报恩寺,不过他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苏芙微微一愣,“不在?那他去哪儿啦?”
犹记得他离开明州之前曾经说过,短时间内不会回明州。
小沙弥抱歉地一笑,“阿弥陀佛,法师学究天人,谁也不知道他意欲何往,施主请见谅。”
苏芙一阵失落,虽然寂严法师曾经对她动过杀念,但也是唯一知道她来历之人,与她亦师亦友。
这一别,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
因为报恩寺供奉的是皇家灵位,所以她也就没进去烧香拜佛,在广场上坐着等了一会儿,拿了寂严法师的信,便直接下山去了。
半路上,与一行人擦身而过。
这群人看上去十分神秘,均是黑衣箭袖的短打装扮,中间一人还带着顶宽大的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容貌。
其中一人霍然转身,目光如刀锋在她身上狠狠地刮了一眼,苏芙顿时觉得寒毛直竖。
一种对危险的强烈直觉笼罩了她,不敢回头,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拐了道弯,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慢慢消失,苏芙松了一口气,发现背上衣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此时她才发现身后的两名护卫也是身躯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心中更加肯定了刚才的感觉,这两人都是大长公主专门选来送给林晏的,本领不容置疑。
但她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秘密,依然假装茫然不知,笑眯眯地继续下山。
到了山脚下,果然见到多了几个黑衣人守着,见到他们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苏芙不欲多事,立刻上了马车就走,从车帘的缝隙里偷偷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彻底放心。
心中暗悔不该来这种是非之地,如今表面上的形势已经安定下来了,其实背地里还是暗潮汹涌。
她一个不入流的小虾米,可不要无缘无故做了牺牲品。
一路上再未做停留,到了怡园两个护卫立刻便匆匆走了,苏芙直觉他们是要去报告刚才的事情。
也许那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吧。但这一切,与她何干?
对她来说,最无所谓的就是好奇心了,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回到正房,林晏照例又不在,与浣雪打了个招呼,苏芙便到了自己的小耳房。
从怀中取出寂严法师的信,上面的朱漆封口完好,而且还有些陈旧了。
看来他离开报恩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拆开来,入目是熟悉的字迹,原来他早在上京动乱之前,就果断抽身离开,只说要去云游天下,行踪不定。
苏芙会心一笑,这老和尚,有时候和她挺像的,都不愿意蹚浑水,宁愿置身事外,做一个旁观者。
这么久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没能融入这个世界,她的思想一直游走在边缘,冷眼相待。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中一凛,老和尚告诉她,万一哪一天她漂泊无依,无处可去,可以去西北阴山之麓,找离尘寺。
什么意思?
老和尚是个异人,有些预测未来的本事,她是知晓的,从他能及时退步抽身来看,几乎已经能洞察天机。
他说的万一,莫非正是她的未来?
离尘寺,离尘索居,难道是暗示她及早脱离红尘中,避世而居不成?
心中一时思绪纷纷,千头万绪乱如麻线,愣怔了一会儿,打燃火石将信烧了。
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散尽,只余一点灰烬,苏芙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老和尚一直担心她为祸世间,如今无法再继续盯着她了。焉知这不是他的计谋,故意赚得她离开此地。
这个念头一起,再也难以压下去。
她苏芙,已经任凭命运挟裹了一世,这一生,她不会再向命运屈服。
哪怕命运已经注定了她要孤苦一生,那又怎样,她苏芙照样要活出个精彩纷呈。
主意已定,心中立时不再纠结,心境变了,再看事情眼界便也不同。
一直以来她蝇营狗苟,苦心谋划,就算最后真的能够实现梦想,那也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一生上。
那样求来的结果,她真的需要吗?
不若顺其自然。
她可以算计,可以未雨绸缪,却只在关键时刻顺势推上一把。
至于结果如何,又有何重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一生她要活的潇洒自如,只要过程精彩绝伦,哪管他洪水滔天。
苏芙的脸上不自禁地浮起了释然的微笑,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云卷云舒,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转天,她主动去找了怡园的管家罗大。
“你想学一些医术和防身术?”
罗大名字抽象,人也长得普通,一张马脸像霜打过的茄子,又皱又黑。
对于她的请求似乎有些诧异,郑重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公子发话。你是他身边的人,之前他已经交待过了,你们的事情我无权过问。”
想不到林晏这么护着他们,苏芙心中感动,“那好,我找时间跟公子说一说。”
她是铁了心要学点防身之术的,毕竟她不能一辈子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将生命都消耗在后院的方寸之地。
可林晏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打听了一下,似乎是京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没奈何,只得托张兴帮她搜罗了些基础的医书先看着。
其实,她真正想学的,不是治病救人的医术,而是调制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