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城里住着的人,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头老百姓,在这深冬的日子里,熟识的人见了面,笑着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家改用煤炉子了吗?”
在这寒冷的深冬,煤炉子与煤球走进千家万户,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但有人因此不仅没感到开心,反倒显得心事重重的。
“茹儿,从此以后,十一弟便更得父皇欢心了。”
这种事,在这太子府里,楚凌霄除了与他的臣子们商议应对的法子,再就是向太子妃述说了。
夫妻同心,朝着同一个目标迈步,路途遇上的荆刺也要夫妻俩一起去披荆斩棘。
裴静茹稍作沉吟,便道:“这确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霄哥哥得尽快想出应对的法子,快刀斩乱麻。”
楚凌霄眉头一拧,又道:“茹儿,你弟弟现在也深得父皇的信任……”
说到裴小乙,裴静茹由然叹息一声道:“如果我这弟弟能变成霄哥哥的助力,妾身肯定开心不已,可他的性子……妾身实在没有把握。”
说到这,裴静茹的面上浮起一丝歉疚,深感她这个姐姐当的很失败,尽然连自己的弟弟也把控不了。
甚至于,她的父亲,虽说因为她的存在,也有偏向太子,可这份偏向,她总觉得不那么彻底,甚至还不如任家。
定远候任嘉诚此次受命西征,同去的还有第三子任翦与第四子任轲。
出发的那一日,夏皇与太子亲往西城门城楼上,为出征将士践行。
管彤也去看了,西城门外的广场上,一众将士整装待发,密密麻麻,管彤没能看清任何人的脸,但她知道,这里面有她曾经的家人,现在也把她当家人相待的任家父子。
突然的,她便伤感了。
管彤不用去想,也能感受到这个时代战争的残酷,敌我两方的将士对上,那就是置身于你死我亡的境地……
初冬出发,最早也得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开战,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的时间里,众将士的家人还不用太过忧心。
但,面对这样的离别,前来送行的家人忍不住失声痛哭的声音此起彼落。
置身其中的管彤,被这浓浓的悲壮情绪所感染,也想放声大哭时,坠在下面的一只手,感受到一团毛茸茸家伙的磨蹭。
“逗逗猫,你也来了?”
管彤瞬时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猫头,压低了嗓门,绽放出满脸的笑来。
那一时刻的管彤,悲壮的内心情绪顿时被一层由然的惊喜淹没。
逗逗猫对她翻了一个白眼,“这么宏大的场面,我当然要来一看了!”
“你是……”
管彤伸手戳了戳它的猫头,左右四顾……
“不用看,楚姑爷离这远着呢!别忘了,他是太子爷,当然要站在最醒目的位置了。而且,这场仗也是他要打的。”
“不打仗不行吗?与他国和平相处,共谋发展……”
“没想到主人重活一世后,更加天真了!”逗逗猫说着,鄙弃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了然地道:“也是,就你这小女儿的境界,哪能理解楚家姑爷的雄心壮志?”
管彤愣了愣,突然“啪”的抽了逗逗猫一耳光,“早说了,别楚家姑爷楚家姑爷的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没办法,习惯了,一个称呼而已,况且也没有他人能听明白?”
“那也不行!”
“那我该怎么称呼它?”
“……就伪君子吧!”
“那……好吧!说实在的,他对我的确挺好的,从待遇上而言,我自我感觉,胜过了太子妃。”
“啪!”
管彤伸手又打了它一下:“你不能当叛徒,不然……不然,上天会收了你。”
“放心吧,逗逗猫只会忠于它的主人,不是这个主人有多好,而是这是它给自己的使命……”
此时呆在彤苑专属小别墅里的管彤,望着外面的雨幕,突然很想念逗逗猫。
管彤觉得,在这个世界里,唯有逗逗猫是真的懂她的,也唯有逗逗猫,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说话。
吕敏之的那一首《静夜思》,让管彤一度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形似于她的人存在。
可与吕敏之多接触几次之后,吕敏之也坦言了,那一首《静夜思》的确不是她所作,而是她在自家的地窖里找到的,从一张已经发黄的被烧过的纸片上看到的。
很简单的一首诗,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且通俗易懂,有着她曾经离家去姑姑家长住一段时间后的感受。
她还说,他们英国公府邸,曾经是一位开国王爷的府邸,只是,那位开国王爷,在大夏国的开国皇帝登基二十年后,全家一百余口被围剿杀光。
奉命围剿的主将她虽然没有再述说,管彤也能从她的神情上猜想到,就是英国公的祖上。
后来,吕敏之还邀请她去了一趟英国公府,还是偷偷去的,因为英国公府的地窑,曾经是英国公府住着的人的禁地,唯有一代一代的英国公本人能进出。
时隔上百年,这份禁忌不那么绝对了,但依然让府里上下人等不敢冒然前往。
两位少女,带着一颗探密的心,在地窑里来来回回的搜寻,未发现任何特别的痕迹。
似乎,那里面还有存留的烟熏之气。
也就在那一日,在那地窑里,吕敏之对管彤发生了质疑,因由,自然也是她对那首诗的态度,而管彤说是从死去的娘那里知晓的,并说这是她跟谁也没说起的秘密。
她胡绉的解说让吕敏之脑洞大开,捕捉到某一讯息。
她猜想管彤是曾经住这府邸的王爷的后人,关系人就是管彤死去的亲娘。
管彤很佩服吕敏之的联想力。
反正最终,这一秘密,成了两少女共同守护的秘密,而因此,管彤与吕敏之似乎也成了莫逆之交。
此时的管彤,想念过逗逗猫后,再思虑吕敏之的存在,她甚至开始怀疑,曾经的管彤,真的是那位王爷的后人。
狡兔死,走狗烹!
她的心底由然升腾起悲鸣之意,使得她更深地去搜寻存留在管彤大脑中的对于其亲娘点滴的记忆。
其亲娘许氏,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子,是以,才得了管仲舒的垂爱,即便忤逆自己娘亲的意思,也要纳她进来。
记忆中,似乎有她父亲对其娘亲的评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从此可以想见,其亲娘在成为管仲舒妾室之前的处境,或许,这也是管尤氏对许氏深恶痛绝的因由。
莫名的,在管彤内心似乎又多了一层恨意,而因了她对世事的洞明,那一层莫名的恨意,又被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幕冲散开来。
即便真的是,又与我何干?
随着寒意的加深,管彤甚至不想走出小别墅,在盛幺妹试着呼唤了多次“三小姐,你起来了吗?”后,她才缩着小脑袋,两手藏在暖手袋里,走了出来,从小别墅前的抄手游廊上走过去用早餐……不,应该早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