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是现成的,可我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好不容易点着了,插上去就倒,一连几次都没敬成!
爷爷和二伯的脸都黑了,皱着眉头看一供桌的牌位,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薛蛤蟆最后叹了口气,说:“祖宗都不想保了,这娃子命算是交代了。”
“老薛头,跟我把话说明白!”
薛蛤蟆也没隐瞒,把“问阴”的结果一五一十交代了。
“问阴”就跟“通灵”一个意思,要灵魂出窍去找阳间之外的东西问事儿。
他那点道行,当然问不着土地爷。在下面寻了好久,碰到了几个赶去投胎的小鬼,这才打听到一点消息。
那“猫婆子”原本是一个修炼上百年的野猫。
原本就要飞升成为地仙儿了,却被人抓了活活打死,尸体还埋到了臭泥塘里,辛苦修行毁于一旦不说,还生成了煞气......
俗话说,猫这种东西“生不臭天、死不臭地”。
猫活着的时候拉完屎都要盖住,死了以后必须吊在树上。这猫婆子本来就有灵性,死了被臭泥覆盖、焉能不恼?
说来也巧,埋它的那个臭泥塘下面,竟然孕育着一块“阴太岁”。
只要等到阴太岁凝结成人形,猫灵吃了之后还是可以飞升成仙。
这也是它唯一的机会,否则就万世为妖、年年受雷刑。本来一切水到渠成,没想到“阴太岁”竟然被我给抢了!
最后,薛蛤蟆摇了摇头说:“四哥啊,万物皆有灵性,这句话虽然不假。”
“可畜生到底还是畜生!你家天娃子害了它,恐怕就只能拿命来抵了!说不定,还会祸及他人,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薛蛤蟆转身要走,却被一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拦住了。
这黑影一把摁在了薛蛤蟆的肩膀上,冷冷地说:“要走,先把东西留下!”
闯进来的人个子不高,可非常的敦实。
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着,腰间系着一件皮围裙,全身上下冒着热气,好像刚从蒸笼里端出来。
薛蛤蟆“哎呦”一声,身体立即矮了半截,似乎肩膀被这人捏碎了。
“薛瞎子,你胆子不小,不怕王家祖宗找你麻烦?”
那人说着,从身后裤腰带上抽出一把杀猪刀。用刀背在薛蛤蟆脖颈上蹭了两下,薛蛤蟆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
“我错了,饶命啊!”说着,他手一松,掉下一截子白乎乎的玩意儿。
那是“阴太岁”上的一个脚趾头。
爷爷有些失望,瞅了一眼嚎叫的薛蛤蟆,摆了摆手说:“张庆,让他走吧,没啥大不了的。”
张庆“嘿嘿”一笑,抬起脚踹了一下薛蛤蟆的屁股,他连滚带爬的出了王家祠堂。
薛蛤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四哥,我不是吓唬你啊,那猫婆子今天晚上还回来。那阴太岁对我眼睛好,所以我才......”
爷爷干咳几声,低沉地说“知道了”,加上张庆骂骂咧咧的,薛蛤蟆不敢多停留。
别看张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见到他我反而踏实不少。
我管他叫“庆叔”,两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因为他跟我爹是战友,又是邻村,平日里来往多一些。
79年越战的时候,我爹和庆叔是同年入伍、同时上战场。
回来之后,我爹被分配到市里粮食局保卫科,算是吃上了“皇粮”。本来庆叔也是一起被安排的,可他死活不愿去。
原因很简单,当时分配公职规定,除了配偶外不能带其他家属。庆叔是家里独子,除了供养爹妈之外,还得照顾弟弟妹妹。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理由。我听爷爷说过,庆叔干不了公职的真正原因,是政审不合格。
他爷爷那一代曾经干过风水先生,属于封建迷信。
不管什么原因吧,反正庆叔就老老实实在家干农活。
农闲的时候杀猪挣点外快,隔三差五给我爷爷送点下水什么的下酒,两家不分彼此。
庆叔把杀猪刀别在身后,抬起一脚,把那截“脚趾头”踢到了祠堂外面。
阳光一照射,“滋滋”地冒出一阵白烟,眨眼功夫就化成了一滩水。
“张庆,一大早你就杀气腾腾的?唉……”
爷爷皱起眉头,弯腰把地上剩余的一团“阴太岁”捡起来。
像是发霉的馍馍,也随手扔到了香灰里。很快,如同一团蛆一样蠕动着。
“四叔、二哥,听说天娃子中邪了?我过来看看。”庆叔没理会我爷爷的问话,毫不客气地把我揽过来,从脑袋摸到脚下。
爷爷对庆叔就跟亲儿子差不多,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他身上戾气太重。
农村里有很多禁忌,就比如说杀猪这行当,也讲究一套程序,不是看上了那个肥直接就捅了。
杀猪的人家,要从头一天晚上做准备。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先给灶王爷上柱香,告诉他老人家明天要杀猪,保佑一切顺利。
当天晚上的猪不能喂食,要为新鲜菜叶子和清水。免得杀了之后一肚子都是秽物,投胎也受阻碍。
第二天早上挖地坑、支大锅、磨刀。一直要等到“午时三刻”之后,才能把猪抬到案板上,一刀捅死。
放血、褪毛、摘下水,猪心、肝、脾、肺、腰子要第一时间供奉给灶王爷。
九几年的时候,这些民间禁忌大多都不遵守了。
不过杀猪、宰羊、勒狗、屠牛等对待“四条腿”的畜类,还是都等“午时三刻”之后再动手。
庆叔似乎从来都不遵守这些规矩,他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刀不离身。
我有些好奇,仰头问张庆:“庆叔,你咋知道薛蛤蟆……薛瞎子身上藏着一截脚趾头?”
“脚趾头?”张庆挠了挠梁上的络腮胡子,“哦,那东西……我就看见一条白线,连在他手心里,以为他偷了什么东西。”
“那是阴气!”
爷爷瞄了一眼香灰堆,“阴太岁”早就成了一滩水,湿漉漉的一片。
“天娃子身上的阴气也不轻啊!”
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到冷,尤其四肢根本就没有知觉。举起手一看,指甲缝里面渗出不少水迹。
庆叔粗壮的手指头在我丹田捅了一下,我“哎呦”一声,二话不说就扒开裤子,跑到门口“哗哗”放水!
尿液不是平时的颜色,一股白浆子一样,凉飕飕的。
“四叔、二哥,跟我说说咋回事?”
熬夜了一夜,爷爷有些疲惫,冲二伯使了一个眼色,二伯简单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庆叔听完了一皱眉头,嘟囔着:“猫婆子?我从没杀过猫!”
庆叔的逻辑一直都很简单,对于他见过的牲畜,只分“杀过的”和“没杀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