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可怕了。
你太可怕了……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仿佛汇聚成巨大的回音,将他拖入一个熟悉的旋涡。
“你们都看到了吗?那头狼崽子太可怕了!老子端出来一碗剩饭,那可是喂街边的流浪狗的!
他偷去吃了不说,老子不过是揍了他几棍子,他居然用那种眼神看老子!唬谁呢!”
“嘘,你小声点吧,那崽子邪乎得很,你打了他,晚上他跑来你家报复怎么办?”
“你少吓老子!他敢来,老子就打死他!死个叫花子,谁会管?”
巷弄里,每天都会有这种大嗓门的对话。
这里的人都很穷。
贫穷让他们心浮气躁,更喜欢把恶意发泄在别人身上。
许是听到“死”字,坐在摇椅里的一个小孩哭起来。
大人把孩子抱起来,敷衍地哄一哄。
“哭!哭什么哭!你把老子哭死了,你就跟那个没爹没娘的小野种一样,只能讨饭吃!”
这句话很有威慑力。
小孩抽噎了一下,拼命忍住,不哭了。
在他们议论这些的时候,被议论的主角,就坐在瓦房的屋顶。
那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
寒冬凛冽。
八九岁的小少年,已经开始抽条,又旧又脏的衣服,像块破布挂在他身上。
他的手脚都被冻得皲裂,可是面无表情,双手捧着一个干裂的馒头,狠狠地撕咬,噎得脸色涨红。
像是和谁在较劲似的,他用尽全力吞咽着。
这些人都怕他,恨不得他去死。
他要活。
父亲说过,他是凤雏,一只凤凰,死在这种泥鳅湾,他死也不会甘心。
多年后,他拆了那块贫民窟。
那些故人,有的因为家园被毁,哭着求他放过,有些拿了拆迁金,恨不得给他跪下,说他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天生贵胄。
他们都不记得他了。
靳卿尘也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说,你太可怕了。
他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今天,少女拿着他的承诺,要求他不要再接近她。
理由是,他太可怕了。
靳卿尘恍惚有种错觉,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一直捏到他跳动的心脏。
用力攥紧。
痛得他连呼吸都不规则起来。
那些人见到他可怕的一面,会远远的避开他。
原来,她也会。
当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来不避讳她,甚至以此为乐趣,看她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怂样。
他可怕的样子,她全都看到了。
所以,她不是不怕,只是在曲意逢迎地讨好他,直到从他手里骗到保命符。
可是……
可是那团火,即使是假的,也很暖。
靳卿尘模模糊糊地想。
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她。
那他一定在见面的第一天,把自己伪装成纯白的样子。
至少有个好的开始。
胸腔里涌动的情绪,激烈而又陌生。
靳卿尘很不适应,用力地锤了一下胸口,想驱散这种异样,却忽然剧烈地咳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好像身体本能地排斥这些情绪,直到喉头咳出一股甜腥。
等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
盛夏已经扶着墨非转身离开。
靳卿尘下意识地伸手要扣住墨非,可是地上飘落的那张纸,在他视野中一晃而过。
那是他的承诺。
那只手,便痉挛地停在半空。
他以一个不自然的僵直姿态,死死地盯着盛夏上了墨非的车。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墨非车里摇曳着一个小挂饰。
似乎和他手里那只姻缘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