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吧,照着描,会好写些。”
这一次换到随翩和安朱惊住了,章寿乐于扶持青年人成长,后来资助了不少青年学生,这随翩是知道的。
不止是章寿,景宋在他生前死后都一惯坚持这样的行为,所以后来景宋被捕后能脱难,也多亏了这些人奔走营救。
可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也能有这样的待遇,钢笔可从来不便宜……
“这是……”随翩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这份贵重的礼物!
章寿却以为她不识得,毕竟如今用的都是毛笔:“这是钢笔,吸墨水写字,笔尖硬,字小,会比毛笔好写,你会拿笔吗?”
我当然会!
随翩抿着嘴摇头。
章寿也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而是给她示范怎么握笔:“这样拿,你会吗?”
随翩不敢伸手,她钢笔字写的也不错,怕一出手就漏了馅儿。
只能找一个货真价实的初学者。
“安朱,你来。”随翩让出右手的控制权,让她伸手去拿。
上身是安朱要求的,随翩就和她共享了视觉和听觉,只是她不能操控身体做出回应,就像看一场现场直播,但发生了什么,进展到哪一步,她却是知道的。
安朱没有直通通得捏着笔,她跟着章寿的手势捏住笔,只是手指虚浮,都不知道怎么用力气。
“不是这样拿的,指尖要用力,这样……”
安朱随着手指一抖,黑色的光华烤瓷笔身从她满是汗的湿滑的手心滑落,“啪”地砸在地上。
黄铜的笔尖在木地板上敲出一声“笃”,章寿愣了,安朱愣了,就连随翩也愣了。
安朱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四十一年了,大先生第一次给她送东西,就被她这么给弄坏了?
倒是章寿先反应了过来,弯下腰捡起那支笔:“没事……”
笔尖被砸的变了形,墨水从中淌出来,是真的坏了。
章寿顿了一下,把笔揣回袖子里:“我回头再给你寄一支回来,我给你画副图,你学着怎么拿笔。”
安朱呆呆傻傻,不知道怎么回应。
在她四十一年独守空房的生涯中,大先生从来没有这么温和,或者说正常得和她说过话,更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耐心。
好像她说什么都是错,说多了都是惹他厌烦。
这样的耐心和温柔让她似乎有了得寸进尺的展望:“大先生,天不早了……”
随翩突然闪现硬生生从她嘴里抢走说话的权利:“……我先睡了。”
她这一句话情绪转折迅速,章寿没有意识到她原本隐含的暗示,只当她是闯祸后的不自在。
他也同样不自在,而随翩的提议是让他也解脱了,自然不会反对。
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安朱的身体里,几乎已经爆发了一场战争。
“你在做什么?”安朱以为,前世求而不得一辈子的事,丈夫的心,孩子的到来,几乎触手可得,再也不用接受一世孤寂的耻辱!
可这却被她打断了!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她拱手让人,哪怕安朱再是温吞的性子也要发火了!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呢!”随翩也在抓狂,好不容易改善的局面,差点被她一句话打回解放前!她气?随翩比她还生气!
“章先生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陈腐封建,你这满脑子都是生孩子的想法最是陈腐封建!以这一句话说出去,他一辈子都会绕着你走!”
我辛辛苦苦又念又装唱作俱佳得才把章寿的好感度刷到了正值,你凭什么来浪费我的工作成果?!
“可是生孩子,本来就是女人的本分!”要不是随翩现在把肉身守得紧不让她动摇丝毫,安朱此事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照你的逻辑,无条件讨丈夫欢心才是女人的本分!”要论斗嘴,沉默寡言了一辈子的安朱怎么可能是随翩的对手?!
“两个本分冲突了,你要守哪个本分?”
这一刀,稳准狠,扎的安朱的灵体都在不断颤抖。
古代人随翩接触了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随亦南忆裴筱,就算只是那个宫里放出来的王婆子,哪个年代不比安朱早?可她们脑子正常逻辑完整,随翩都不敢跟她们比智商,遇到事情随翩有时候都恨不得放空大脑求大佬带她装逼带她飞!
可她们哪个都没有安朱这样腐朽得顽固得遵守一套扭曲的奴性法则还奉为圭臬!
要想改变她,甚至只是要让她不在随翩完成她的委托的时候不脱后腿,随翩做不来磨磨唧唧软刀子割肉的阴阳怪气,只能一刀捅出去,对准那些腐烂淤泥一道劈下去!
这一刀稳准狠,痛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不会给随翩添麻烦。
随翩还得谢谢之前的一世经历,让她掌握了古代一系列奇葩技能,净面拆发绞发等等,不然在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情况下,说不定会露馅。
虽然章寿以前也没见过安朱,就算她和平常表现不一样,他也看不出来。
应该说,这座台门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看出来,这个安朱可能换了一个芯子。
大夏天得卷成一只蚕宝宝往床的最里侧一滚,随翩面朝里侧躺着,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安朱的回答。
“守女人的本分。”
“不是说三从四德吗?怎么这个时候不出嫁从夫,夫为妻纲了?”随翩闭着眼,懒洋洋的态度带着些许嘲讽。
“不能一味讨男人欢心,有时候也要规劝。”安朱无奈了一声。
随翩把“你也知道”这四个嘲讽意味极浓的话咽回去,她倒是不了解安朱的性格,但是这种古代妇女心思敏感,最喜欢寻死觅活的,所以还是积点口德,要是把她气到闹死闹活的,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要规劝?什么时候规劝?规劝什么?”原本以为说的是“要忠君爱民”“不可欺压良善”之类的大道理,可她说的却是。
“不可和丈夫太过亲近。”
随翩差点气乐了:“这又是什么鬼逻辑?”
“陆游,你晓得伐?”安朱问道。
“自然知道……越山山阴人,对了,他好像也是鲁镇周边的人士。”不过隔了八九百年了,怎么还会和现在扯上关系?难道又要碰瓷谁家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