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翩不想再给这个莽憨憨任何耍宝的机会,直接下命令:“你先打探一翻,那女鬼落脚之处在哪里,擅长什么法术,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在乎什么畏惧什么。
查清楚了设个陷阱,以弱胜强也并非不可能,哪里会如今这样,给她当猴一样耍?”
“到时候就是你耍猴似的耍她了!”
随翩说的很诱人,但法海不为所动。
因为还有个最大的问题。
“这个要怎么打探?”
随翩喷血:“你以前就没有打探过敌人强弱吗?”
“没有!”他应得极为爽快,“发现妖魔鬼怪,直接捕捉。”
“那就没遇到你打不过的妖魔鬼怪吗?”这可真是稀奇。
“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全靠命好!”命不好你早就死了!
“惭愧惭愧,这还是和尚第一次独自下山。”法海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写着与有荣焉。
果然只要我不打架,就不会输过!
“来,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找到那个女鬼的问题吧。”随翩发现经过这三十年的修行,她的涵养真的是越发好了,居然还能保持微笑。
“毕竟连人都找不到,你怎么抓呢?”
“我能找到她的下落,不会跟丢!现在就去!”法海激动得像是受到了羞辱。
“你还是先修一下你的伤吧……”那女鬼下手,其实还挺狠的。
……
“她就在此处。”
这是一间戏园子。
“这女鬼身上鬼气隐没得这么好,要不是面对面碰到我都认不出来这是个鬼,你是怎么找到她的?”随翩跟着隐身的法海走入这个戏园子,戏园子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片喧闹。
和那个青楼一样,都是真实的人间,而且没有半点鬼气,寻常的寻鬼法术一点作用都没有。
“因为这个。”
法海拿出的是个只有小指肚大小的超小白瓷瓶,小到随翩怀疑里面只能装一个指甲盖儿,但是这个白瓷瓶里的指甲盖正在萤火虫似的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
随翩靠近了查探,登时惊异出声:“你居然找到了她的骨灰?”
对于鬼怪来说,生前尸体因为有着冥冥中的联系而有着命门或者本命法器一般的神奇效果,若是遇到了仇家就可以凭借骨灰咒杀阴灵!
但凡鬼怪,没有不把尸体骨灰藏得好好的,法海这个憨批居然能弄到那只千年女鬼的骨灰?
虽然只是一个指甲盖。
那也是千年女鬼的指甲盖啊!
“你是怎么弄到的?”随翩目瞪口呆,“她都死了一千年了,你是怎么找到她一千年前的骨灰的?”
“捡的。”法海言简意赅,直击中心。
“捡的?捡能捡到一个千年女鬼的骨灰?”难道真的是傻男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他的命要是不好,就活不到这么大了吧?
“真的是捡的,去年冬日,我在师门山脚下的树林修炼,见地里有红光濛濛,历时三月从一方沙土中提炼出这一点微尘。”
随翩无言以对。
在一方沙土里掏出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微尘……你是一粒沙子一粒沙子得挑的吗?
“她的骨灰为什么会在你山下的树林里?”作为一只鬼,把骨灰撒到一个降妖除鬼的佛门宗派山脚下,这是找死呢?
“我也不知道,按说自我门派建立,这女鬼当是没有来过的。”
而且就这么一点骨灰,对女鬼自己也只剩下了定位的作用,还能做得什么法去撼动一个佛宗?
铿铿锵锵锣鼓声扬,台上这一出戏行至正酣,一个红衣美人款款上场,叫随翩看到了便移不开眼。
此刻正在唱着的戏,却是一出《霸王别姬》。
缓缓迈上台的红衣美人身韵妖娆,哪怕只是一个出场,那般婉媚绝伦得让随翩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眼角有一点泪痣的身影:“木心姐姐……”
“木心?是谁?”法海脑子不好使,耳朵却贼灵光。
“没什么,我的一个恩人而已。”随翩不想多谈,眼睛却一瞬都不想离开。
“唱的不错啊!”
随翩以前是不爱看戏曲的,但是民国时期的娱乐委实不太多,她在北平经营成名的那些年,北平城里那些被文学大家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反复回味怀念的事物都瞧遍了,其中自然少不了梅大家的戏。
为了维护自家除了女色上拎不清,家国大义毫不含糊的爱豆还化名和章寿撕过几场……
作为一个资深票友,一出戏的好坏随翩还是可以评判一二的。
台上这出戏就唱的极好,要说霸王和龙套都是强差人意,但那虞姬……
“汉军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哀婉至极,声声啼血,随翩仿佛觉着浑身鸡皮疙瘩都在层层往上冒,原本嘈杂的声音随那红衣女郎的舞动一片鸦雀无声,心神魂魄尽皆被她勾缠夺取!
想道一句好,却生生憋在胸口,左突右冲,宣发不得!
虞姬相劝霸王渡江突围,她自惭拖累不肯同行,便去索夺霸王腰中宝剑!
霸王避开,连声劝慰虞姬不可自寻短见,虞姬却不管不顾,只去求取那宝剑。
一心赴死,原来也可如此决然!
一索,不得,二索,不得,三索还不得!
随翩就觉得自己的心声仿佛是那宝剑上的剑穗,随着拉扯层层累积,交叠,突破!
虞姬终于开口了,却是一身颤:“汉兵,他,他,他,杀进来了!”
一声三颤,惊恐至极,叫霸王难以分辨回身迎敌……
那空荡荡的帐门并无他人,原来只是一声诈……
不好!
霸王一回身,却见光华剑架上美人颈,旋身一转……
随翩心中“嗡”得一声,瞬间就要蹦起来扑上前去拉住那把逞凶的剑!
“别!”
“住手!”三两大汉比随翩更快猛然蹿上戏台,紧紧握住了剑刃不让那青锋划破秀项!
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不过就是一场戏。
钵盂重重跃起又垂落桌前,自己只是一个锅。
但此刻却没有人在意这个钵盂的突然异动。
妙景被破,戏子回身露出一张浓墨重彩勾花脸,跃上舞台的三人才恍然意识到,这并非乌江月夜,也并非情深美人,不过是闲时光景中的一场戏。
一场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