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几日在长安城里人们议论最多的,不是什么国中朝堂上的大事,也不是平康坊里哪个歌姬又编了新舞,更不是那些街长里短谁又犯了夜禁被打了多少板子。
要说这热度最高的,就是西市张家酒肆的醉仙春酒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喝过醉仙春酒的人越来越多,醉仙春的名声更大了!
尤其是那每日正午的抢购,那一坛难求的劲头,更是让醉仙春成了长安城中达官贵人家中管事仆役每日必去抢购之物!
一大早张季刚刚起来,小丫头玉娘便跑来找他。
小丫头神神秘秘的悄悄告诉张季,说是这段时间来张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而且小丫头还很得意的说,阿姐已经有好多天没有骂过玉娘了。一定是因为玉娘最近很乖!这肯定也是阿姐会开心的缘故。
张季听了小丫头的话,心中也是欣慰。
自己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能多一些开心,少一些愁绪吗?
“玉娘真乖!阿兄也觉得玉娘最近表现的很好呢!下次再给你带饴糖回来啊!”
张季宠溺的表扬了小丫头,这让小丫头脸上得意的笑容更盛了。
吃过了早饭。张季给阿姐说了一声,便去了城外庄子上。
酒肆里如今销售已经稳定,今日里张漱会带着忠伯去店里照看。而且有曹安和尤管事在,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
再次来到城外张家庄子,张季发现庄子之前那种淡淡的哀愁气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欣欣向荣的忙碌和欢喜。
这自然是因为酒坊的日益兴旺。
虽然庄子里现在在酒坊里做工的青壮并不算多,也只有四十来人。可是,张季如今把采摘辣蓼草等草叶的活计交给了庄户们。
另外,那些废弃酒糟张季也早就利用了起来。他让陈镇安排了专门的人,将那些酒糟和农家肥料,咳咳,就是那些人畜粪便,一起沤在了田边一个个大坑里。
还有,庄子里那些原本漫山遍野放养着的猪仔,如今也被圈养了起来。每日用猪草,稻糠煮了之后,拌上一些酒糟喂养。这段时间来,眼见得那些原本干干瘦瘦的猪仔就一个个的见了膘。
这些都是张季给庄子上做得安排。
虽然一开始庄子上还有人不太明白自家小郎君这是要做甚,但陈镇却是硬是让各家按照小郎君的命令去做。
到了现在,庄子上所有人都渐渐看出了小郎君安排这些事的好处来了!
被安排去采摘那些草叶的大多是些老幼,反正采摘那些草叶在庄户人眼中连个活都算不上,轻松的跟玩似得,却有铜钱拿,这不就是等于白给钱的好事吗?
至于沤肥,喂猪,只要是正经庄户人,就都能看出这里头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关键是那些酒糟是不要钱的!
虽然是由陈镇安排分配,但是庄子上几乎每家人都得到了好处。
就更不要说那些在酒坊中做工青壮们拿回去的工钱,已经丰厚的让他们的爷娘,或是婆姨双眼冒光了。
家人跟着商队迟迟未归的忧愁淡了些,对今后好日子的希望多了些。
庄子上多了笑声,多了活力。庄户们眼神中的那种麻木正在逐渐消失。
这才是活的有了点人样子啊!
看到这些,张季就觉得自己付出的辛劳就没有白费。
一路上笑着点头回应了庄户们热情的招呼,张季径直穿过庄子来到了酒坊。
刚靠近就能听到酒坊里一片忙碌的声响。
看门的庄户早已不再是青壮,陈镇专门找了庄子上两手臂有点残疾的汉子专门看守。
一见张季在陈镇的陪同下来了,一个看门的汉子就搜的一声就窜进了酒坊里,另一个汉子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郎君!陈管事!”这个少了一只左手的汉子躬身说道。
张季笑着点点头,进了酒坊。
酒坊里果然是一片热火朝天。
虽然那看门汉子已经提前进来招呼过了,可所有人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去迎接自家小郎君!
这便是酒坊里的规矩!
不去迎接小郎君或许没什么事。可要是因为迎接小郎君而停了手里的活,出了岔子,那一定是要受罚的。
张季满意的看着酒坊里,几十个青壮庄户,都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在干活。
有的在搬运酒坛,有的在酒棚里翻动酒糟,还有的在在糟床旁压榨酒糟。
冯春和李长寿一人站在一个灶台上,不断地观察着木甑和天锅的情况,时不时吆喝着让人往天锅里添水。是不是还会跳下灶台去看灶里的火,骂上看灶的几句,然后再上了灶台。
张季没有去打扰他们,自己带着陈镇走到了院子里的树荫下看着忙碌的酒坊。
“郎君,前几日那退了春子和长寿婚事的那两家又请了媒人来了,说是后悔了,想再重新定下婚事!”陈镇一边拿着一把蒲扇给张季扇着风,一边一脸兴奋的给张季小声说道。
张季冷笑一声道:“这等狗眼看人低的人家,想必春子和长寿两家也没有答应吧?”
“可不是嘛!听说那两家小娘也都不错,春子他老娘倒是有些心动,可春子直接把媒人给撵了出去!说就算是这辈子娶不上媳妇,也不会去找那家的女子!长寿更干脆,直接就没让媒人进门!嘿嘿!听说退婚的那两家肠子都悔青了!”
陈镇脸上的笑容中透露出的多是得意!
如今冯春和李长寿每月的工钱都是一贯半,也就是一千五百钱!
在这个斗米十余钱,一头上等犍牛四五千钱的年份里,这月入一千五百钱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白领打工仔”了!这等殷实的人家,不知道多少十里八村有女儿的人家都惦记着呢!
别说他俩,就连酒坊原来那十几个青壮,每个月也都有八百到一千钱的工钱!新来的那些也都是每月五百钱的工钱。
这不知道让周围村子里的人都眼红成啥样了!
那些闺女还没有许人家的,都把酒坊的单身青壮们当做了女婿的首选!
“嗯,还不错!对了,那些跟着商队去了西边的人家,每月都送一贯钱去!不管最后回不回得来,不能寒了庄户们的心!”张季又交代道。
前日里张漱给张季说了商队的事,张家庄子上有二十多个青壮,跟着张家商队去了西边。那些人家自然就少了劳力,日子过得会难一些。可张家绝对不能亏待了他们。张季没有忘记这件事,张家也不会忘记这些人家。
“郎君真是心善啊!当初他们走之前,都给每家给了钱的!咱家不愧是良善人家!”陈镇在一旁恭维道。
“一贯钱多吗?跟人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这可不算什么良善!”张季说道。
在他看来,人命是无价的,即使是在这个普遍人命也就是那么回事的大唐,他依旧坚持认为,人命真的是最宝贵的!
“郎君啊,咱们庄子里现在一共一百一十二户人家,其中有三十六户是前年旱灾,蝗灾后逃难到了庄子里,大娘子心善,收留了他们。郎君你去问问,这十里八乡的,有哪一家富户会在那样的灾年敢收留人口?也就是咱们家心善,才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谁要是敢说咱家不是良善人家,某带人去打断了他们的腿!”
陈镇瞪着眼,脸色都有些涨红!好像现在就要立刻带人去撕烂别人的嘴!
张季笑着摇摇头。
没法子,这时候的人就是这么朴实。尤其是这些朴实的庄户汉子,只要你给他一点恩情,他们就会牢牢记在心中,也许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会念你一辈子的好。
冯春和李长寿终于忙完了这一阵,一溜小跑着来到了树下张季面前。
“郎君!”
两人稳稳站定,齐齐躬身施礼。
张季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两个青年,他们身上之前的稚嫩青涩已经消失,多了的是稳重和些许气势。他俩好歹也是管着好几十号人的管事和掌酒呢。
“你们做的不错!好好干!”
张季勉励了一句,两人躬身应是!
张季忽然笑着说道:“咱们的赌约如何了?”
冯春和李长寿一愣,讪讪笑了笑
冯春说道:“自然是郎君赢了!”
“我阿耶又给我订了一门婚事,是南面庄子上的,那女子我也偷偷看过,身体壮实,挺好的!”李长寿憨笑着说道。
冯春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来我家提亲的媒人倒是不少,不过,我这还没有选好呢!”
“你可别挑花了眼!”陈镇在一旁笑着说道。
张季笑笑,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酒坊里的事情。
得知之前做好的那七千多个酒曲,已经用去了两成,张季就想着抽空还得再做上一批了。
现在张季让庄子上的人采摘的草叶足足有三十多种,当然其中真正有用的也就只有那几种罢了。
张季就不信,即使有人知道了自己酒曲中添加了东西,还能够从这三十多种草叶中找出真正对的配方!
这也是张季保护酒曲秘方安全的手段之一。更何况制作酒曲的许多细节,比如,温度,湿度,晾晒技巧等等,也都不是那么好琢磨出来的。
张季又在酒坊里转悠了半天,指出了一些问题,让冯春他们整改。
并且特别强调,醉仙春的质量一定要保持稳定!
这是张季给冯春和李长寿定下来最关键的一条铁规矩!即使是把不合格的酒倒掉,也绝不能送去西市酒肆!
虽然酒坊所有人的收入,是和每日送去西市酒肆的酒水数量有关,可冯春和李长寿依旧坚决的执行着自己郎君的规矩!他们现在也渐渐意识到,品质和品牌的重要性。
人,只要你把他放在一个位置上,他总是会自觉或不自觉的成长的。有时候这种成长并不完全取决于你有多聪慧,而是要看你所处的位置和环境。压力也是动力,逆境使人成长!冯春和李长寿就是最好的例子。
两个原本普通的庄户人,现在在管事和掌酒的位置上,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一直到了下午,张季又去看了那些沤的肥和圈养的猪。还再次提醒,喂猪的酒糟一定要用水泡过,而且量不许多!
就在张季打算回去的时候,只见一个家中仆役狂奔而来!
“郎君!郎君!快回去吧!今日酒肆里出事了!”
那仆役跑到近前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