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都未注意到的时候,李总管的眼睛看向了另一边,看到那面无表情的男子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孙大娘急忙又询问道:“李总管,柳叶这丫头笨手笨脚,就她一人,恐怕没办法在天黑前将所有莲子采完。不如让我跟着去,我手脚麻利些。”
李总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孙大娘被这眼神震慑住,一时之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王爷喜静,冲撞了王爷,你担得起吗?”
孙大娘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奴多嘴了。”
“柳叶是吧,随我来。”李总管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江湾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心里却把祁汜骂了千遍万遍,谁愿意大中午顶着烈日去采莲子啊!
乌篷船内的祁汜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候在岸上的云栖急忙询问道:“王爷可是受寒了?”
他微微皱眉,“无碍,你去别处候着。”
“是。”
江湾跟在李总管身后,王府内的景色倒也别致,石子儿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隐匿在树荫里,洒下一片清凉。不知道走了多久,李总管终于停了下来,慈祥地说道:“这边便是芳草园,进去后便能看到湖泊,湖边边上泊有一小舟。”
她愣了愣,没想到刚刚还严词厉色的李总管,瞬间化身慈祥的老伯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多谢李总管。”
从圆拱门进去,豁然开朗,一大片青翠的荷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形成一片绿色的波浪,湖心亭被荷包围,像是凭空而建一般。空气中传来微涩的草味、荷花的清香、莲子的清甜,她的脚步豁然轻快。
李总管脸上挂着笑,看着她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身份低微了些,但是个有灵气的丫头。能得到王爷的另眼相看,倒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走的近了些,她才发现原来有座木桥直通湖心亭,可惜被密密麻麻的荷叶给遮挡住了,若是不近些看,根本就看不到。如李总管所说,湖边停了一艘乌篷船,她嘴角抽了抽,这哪里是小舟?
她提起裙子,上了船,刚在船头坐下,船舱内突然传来男子清冷矜贵的声音,“往前划。”
她差点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水里。江湾稳住身子,吞了口唾沫,转过头看着船舱的方向,小声试探,“王爷?”
“安静些。”
她乖乖闭上了嘴巴,认命地拿起船桨,可惜划船这件事情,看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就很难了。乌篷船不是原地打转,就是横冲直撞。
祁汜被转的晕头转向,面上带着不悦,“船都划不好,有什么用,这双手不如砍了去喂鱼。”
江湾嘟嘟囔囔道:“我还会烧火呢,砍了以后王府就没烧火丫头了。”
“你说什么?”祁汜耳力极好,听到她抱怨,嘴角勾了勾,声音却依旧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的。
“奴婢没说什么,王爷,您坐好了,奴婢已经掌握了划船的要领了。”
果然,很快,乌篷船就离开原地,朝着藕花深处荡去。湖内的莲蓬个个又大又饱满,她觉得好玩,采了几个之后,原本的新鲜劲儿散去,只觉得热、累、渴。
她偷偷看向船内,另一只手罪恶的伸向了一旁的一个大荷叶,荷叶的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翠绿的荷叶就到了她的手中,她高兴地将荷叶顶在头顶上,遮住太阳。
“王爷,这莲子又大又香甜,您要不尝几个?”
祁汜顿了顿,点了点头,后又发觉她看不见,便出声说道:“可。”
江湾兴奋地站起来,挑了几个大大的莲蓬,朝着船内走开,正准备掀开挡在前面的帘子时,祁汜再次出声道:“放在外面即可。”
她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对没有看到他相貌这件事情很不满意,昨天晚上,因着光线不太好,她没看清祁汜的相貌,刚刚本想借着送莲子的事情看上一看,没想到失败了。
她又回到船头坐下来,余光悄悄瞥向船内。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的玉手从船内伸出,准确的拿起一个莲蓬,又收了回去。她收回余光,心里隐隐赞叹这双手也太好看了些。
听着从船内传来的细微声响,她不免也有些嘴馋,便小声询问道:“王爷,奴婢能否也尝一尝?”
祁汜许久都未回答,久到江湾以为他已经默认了,她伸手拿了一个莲蓬,刚准备剥开,船内突然传来声音,“否。”
她悻悻地丢下莲蓬,再次穿梭在藕花深处。祁汜一只手撑着头,斜斜地倚靠在船内的小桌子上,“左边那个。”
“右边。”
“前面。”
“左后方。”
在祁汜的指挥下,没一会儿,她就累的满头大汗,划桨的双臂也快要抬不起来了,她耷拉着脑袋,仗着自己看不到里面,料想里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一脸的生无可恋。
祁汜嘴角含笑,在看到她这副样子之后,心情更好了几分。
“罢了,今日就先到这里,你将这些莲蓬剥开,挑些又大又圆润的出来。”
“是。”她有气无力地答道。
乌篷船在荷塘深处晃晃悠悠,巨大的荷叶将阳光遮住,一阵风过,竟有几分凉快。在晃晃悠悠中,她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眼皮也开始打架,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她没压下那强烈的睡意,直接往旁边一倒,就睡着了。
祁汜掀开帘子,帘子后面,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一双幽深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惊艳绝伦却又透着一丝神秘的魅惑人心。在看到船上人的那不雅的睡姿后,眼中的深沉被浓厚的嫌弃取代。
江湾在睡梦中砸吧了几下嘴,又吸了吸鼻子,一丝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祁汜更加嫌弃了,他皱着眉,看着她,最终无奈地蹲下身子把她摆正,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然后满意地站起来,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
他撑着船,晃晃悠悠地来到岸边,下船前,他又拿出自己的帕子,垫在她的脖子下面,免得她的口水将衣服打湿。他一个点脚,就从船上下来了,走了几步之后,又转回来,用力一蹬,原本靠在岸边的乌篷船又晃晃悠悠地驶离了岸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云栖眼珠子都快掉了,哪里见过自家王爷还有这般幼稚的一面,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几岁小孩儿才会干的。
江湾是被噩梦惊醒的,她猛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差点就被梦魇了。全然不知之所以梦魇,是因为祁汜把她的手压在了胸口。随着她的动作,一方白色的锦帕落在了船上。
她将锦帕捡起来,祁汜的?难道是她流口水了?她急忙摸了摸嘴角,没有啊。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的时候,这才发现乌篷船已经飘到了湖泊正中央,花费了好大力气,她才终于把船划回了岸边。
晚上她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早早地等在合欢树下,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一只脚在空中晃来晃去。听到来人的声音后,她赶紧放下脚,乖巧地站了起来。
祁汜顺手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连带着的,还有昨晚用来包糕点的手帕。
江湾眼前一亮,“多谢多谢,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呐,这张锦帕就送给你了。”
祁汜接过来,赫然发现这张锦帕正是他下午给她擦口水的,眼中登时就带了几分嫌弃。
她假装没看到,笑着说道:“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是一位贵人赏我的,但我用不上,便宜你了。”
祁汜心想,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她倒是什么都没出,白白得了糕点。
江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啊,若是被别人看见,定要说我们两个私相授受,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我还准备等赎回卖身契,就去寻个好人家嫁了呢。”
她随意留下一番话就离开了,殊不知祁汜心里早已经是波涛汹涌,从未曾有哪个女子敢这样拍他的肩,更不曾有人说他与别人私相授受,这小丫头,倒是胆大包天。
江湾回到房内,将怀里的糕点全部放在了桌上,招呼着玲珑来吃。
玲珑走上前,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柳叶,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这些糕点可不像是厨房剩下的,都是些名贵的吃食。”
她故意提高自己的音量,看着旁边那两个小丫鬟,神情自得,“我这个呐,是王爷赏的。”
“王爷赏的?”玲珑更加震惊了,全京城谁不知道王爷性情残暴,是个难相处的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真的,王爷见我采莲采的好,一高兴,就赏给我了,玲珑姐,你快吃。”
玲珑笑了笑,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甜而不腻,果真是好吃极了。
祁汜回到房内,将李总管召了上来。李总管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王爷不高兴了。虽说他从小就伺候着王爷长大,可这些年,王爷的性情愈发阴晴不定,就连他,也怕得很。
“府内丫鬟的卖身契可在?”
李总管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便急忙回答道:“都在呢。”
“去给本王拿来。”
李总管眼珠子一转,笑着问道:“是只要厨房那些丫鬟婆子的卖身契吗?”
祁汜没回答,但李总管知道,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他连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王爷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
李总管在一堆卖身契里翻翻找找,总算是找到了江湾的那张卖身契,做奴才的,当然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知道,王爷要的,就是柳叶这丫头的卖身契。
将卖身契呈了上去之后,李总管便关上书房的门,候在了外面。
祁汜看着卖身契上的时间,还有四年时间,一想到以后就看不到这有趣的小丫头了,他心里莫名有几分不舒服,若是这卖身契能签一辈子就好了,等哪天他腻了,就将她放出府去自生自灭。
第二日晚上,厨房里面突然冒出一阵浓烟,接着便是熊熊大火,好在当时里面并未有人在,只是烧毁了些器具,没有人员伤亡。
大火刚被扑灭,李总管就带着两个小厮来了,孙大娘一下子就跪在地上,抹着眼泪,“李总管,这火跟老奴可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么些年,老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哪成想,心细了一辈子,临了,出了这种事情。”
李总管一脚把她踢开,“堂堂熠王府,连个厨房的老婆子都管不住吗!不是你,那你说是谁!”
江湾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果不其然,孙大娘下一秒就指着她大声控诉道:“李总管,定是柳叶这丫头,她是烧火丫头,平日里就偷奸耍滑,干活也毛手毛脚,一定是她。”
她虽然粗心大意,可是火这种东西,她每次都有认真收拾好,绝对不会引发火灾,孙大娘这是把莫须有的罪名往她头上扣,她控诉道:“好一个偷奸耍滑,孙大娘,我敬您是长辈,平日里恭顺有加,您偷懒,偷吃,偷拿这些事情我一概当作没看见。可您今日过分了些,将这罪名往我身上扣,您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吗?”
孙大娘站起来,就要上手来打她。她不是乖乖站着挨打的人,轻轻一个闪身,想要避开,可没想到衣袖被孙大娘抓住了,她没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撕烂你的嘴,让你这贱蹄子胡说八道!”
李总管看到江湾摔倒了,当时就乱了手脚,这要是被王爷给看到了,指不定要怎么治他的罪呢。
祁汜和云栖站在不远处,看到江湾被打,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未做任何思考就大步走了过去。
云栖急忙跟了上去,他摸了摸鼻子,这次好像干了件蠢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