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先生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表现出一脸警惕。
“陈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陈太太！”李惜阳微微一笑，不失礼貌。
“嗯？”陈先生疑惑的看了一眼妻子，接着摇了摇头，道：“不行，小诺不知道被你们推到哪里去了，我们得要跟着，你有什么问题等会再问吧！”
说完，陈先生拉着妻子就要往门外走，不过李惜阳却始终站在二人前面，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你…”陈先生气恼，扭头冲着身后的顾北亮，道：“顾主任，这是你的意思吗？”
“你这小子干嘛呢？还不让开？”顾北亮还没说话，一旁的周医生先着急了。
“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李惜阳淡淡回应。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死脑筋？”
“有什么问题非得现在问？”
“没看到陈先生陈太太很着急吗？”
“等等你能死啊…”
不知道周医生被踩到哪根筋上了，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叽里呱啦叨叨了老半天。
就连一旁的陈先生也是一脸错愕，中间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硬是没能找到插话的时机，只得眨着眼睛站在那里，祈求这个大傻子快点停下来。
不过，李惜阳对此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无聊的打着哈欠，甚至还有点想睡。
瞧着这一幕，周医生更来气了，眼瞅着下一秒就要开无双，直接被顾北亮一记糖炒板栗阻了下来。
“有没有一点老医师的样子？”
“还想不想提副了？”
“就这样的话，我看你还是再等几年吧！”
刚才热血上头，失了分寸，眼下听到主任的冷言厉语，周医生瞬间清醒，秒怂认错：“主任我错了！”
“哼！”
顾北亮先是冷哼一声，接着转向李惜阳，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的模样，问道：“和病情有关吗？”
“是的！”李惜阳收起懒散，认真道。
“好，那就行！”顾北亮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陈先生，道：“家长，病人是被送到影像科做进一步检查，很快就能回来，这个您不用担心，李医生这边是有一些关于病情的问题想要问，还请您和您爱人配合一下吧！”
“你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啊，那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再说了，生病的是我儿子，你不去为我儿子治病，追着我们问什么问题，难不成你认为是我们害了自己孩子？”
已经很久没人敢对顾北亮这样说话了，此时后者的脸色正慢慢变得难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惜阳开口了，不过不是冲着陈先生，而是对着陈太太问道：“您是不是一直在服用西药！”
李惜阳这话一出，整个房间内都安静了下来。
陈太太因为哭了很久，眼眶一直红红的，此刻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惜阳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周医生道：“您不是想知道我有多少把握吗？”
“你还说不重要呢！”周医生心情郁闷，撇了撇嘴，道：“不管你把握有多大，那都只是猜测，我更愿意坐在这里等上半小时，如果不是你说的脑血管瘤，这个病人的全责你来负！”
“你这锅甩的是不是有点牵强？”李惜阳挑了挑眉。
“呵，难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干系？”周医生冷笑道。
李惜阳下意识的朝陈先生看去，见到后者正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盯着自己，当下耸了耸肩，转向陈太太再问道：“您服用的应该是一种抗癫痫的西药吧！”
陈太太还没开口，房内的顾北亮与周医生几乎是同一时间惊呼出声：“你有癫痫？”
陈先生脸色一冷，目光扫视屋内几人，怒声道：“你们仁心到底什么毛病？”
“来这里就医的是我儿子，不是我妻子！”
“你们最好祈祷这次猜测是正确的，并且能将它治好，否则你们谁都别想逃！”
说完，陈先生带着妻子离开了病房。
这一次李惜阳没有再去拦，因为他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尽管最后的问题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但从陈先生刚才表现出的态度来看，陈太太应该是癫痫患者无疑了。
癫痫，在一些小地方又被叫做“羊癫疯”，是脑神经突发性兴奋，导致大脑暂时性失去功能的一种慢性疾病，常表现有失神，痉挛，四肢行动不受控制，所以当癫痫急性发作时，防止受伤最重要。
“你怎么能没查病人的病史呢？”顾北亮一脸怒气的盯着周医生。
“我…我查了啊…没有癫痫病症啊…”周医生一脸无辜。
“这应该是病人第一次发作！”李惜阳出声为周医生解释道：“大多数遗传性癫痫主要发生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根据大数据推算，一般是在10~20岁期间，但也不是绝对，比如west综合征就发生在婴儿期，病人今年八岁，显然是属于早发的特例。”
听到这，顾北亮的怒气才小了些。
周医生则一脸感激的冲着李惜阳眨了眨眼睛。
李惜阳同样眨了两下眼睛，作为回应，俨然一副友好的模样。
“唉，看来先前是我小心眼了，这小伙子还是很不错的嘛…”
正当周医生这样想着，下一秒又听到对方开口了，
“不过，光片上的那么明显的黑斑，周医生却没能看出来，这个失误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尼玛，小兔崽子，你到底是要帮我还是害我啊？？？”
周医生气的嘴角直哆嗦，可想发作又不敢，只得一脸憋屈的看向顾北亮：“主任，你别听那小子瞎说，我…我是真没看出来啊…”
顾北亮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其实他心里也不痛快，“黑斑？还明显？你特娘的是认真的吗？”
因为自己都没能看出来，顾北亮本不好责怪周医生，不过若让他向周医生那样没脸没皮的承认自己看不出，那是绝不可能的。
“主任的威严不能丢，不然以后还怎么管理科室？？？”
“周医生啊，看来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顾北亮心一横，指着周医生的鼻子就是一通训斥。
后者不敢还嘴，还必须配合着点头，心里甭提多憋屈了，中间他还朝李惜阳那边看了看，见对方皱着眉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头当时一凉：“我滴个小乖乖，他该不会是憋着坏，又准备给我挖坑吧？？？”
所幸的是，直到顾北亮停下来，都没见到李惜阳再说什么。
“我谢谢您嘞！”周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头嘀咕道。
其实周医生看的没错，刚才李惜阳确实是在想事情，只不过不是想着怎么坑他，而是琢磨着奖励的事情。
按理说，他已经完成了对病人的诊断，应该会收到奖励才对，但直到现在系统都没作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病人并不是脑血管瘤。
其实对这个结果，李惜阳并不意外，他先前之所以说脑血管瘤，完全是根据光片上阴影的位置与大小做出的常见推断。
至于是不是肿瘤，又或是其他创伤，拍个血管造影总会弄清楚的。
不过，李惜阳要想拿到奖励，还必须要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先一步找到病人的真实病因才行。
“到底是什么呢？”
李惜阳显然不愿放弃这次的奖品。
“小李啊，你是怎么知道陈太太长期服用西药，并且还是抗癫痫药物？”就在这时，顾北亮突然问道。
“小李？”
李惜阳先是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感觉挺奇怪的，挠了挠头，道，
“其实不论西药还是中药，只要是药物，都会有一些副作用，不过一般情况下都能被人体器官代谢掉，但是若长期服用，毒性积淀无法彻底排出体外，必然会对人的面貌甚至是体质造成一定程度的迫害。”
“我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长期服用抗癫痫西药的患者，面部皮下组织会变厚，且多生毛发，加上我观察到陈太太常会双眼上翻，而且说话很慢，这些都是失神性癫痫的病症。”
说完，李惜阳发现顾北亮与周医生都怔怔的看着自己，他以为对方是觉得自己的理由太过牵强，又补充了道，
“我之前听凌薇提起过，说陈太太能生下小诺很不容易，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在看到陈太太后我明白了。”
“癫痫病人怀孕易发妊娠中毒症，而且怀孕期间不能再服用抗癫痫药物，这种情况下，孩子能顺利生产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甚至会危害到母亲的生命！”
说完，李惜阳看了一眼对面，耸了耸肩道：“好吧，我承认我的说法有点牵强！”
“不！”顾北亮摇了摇头，道：“事实证明你所有的猜想都是对的，不是吗？”
一旁的周医生表现得跟个土拨鼠似的，愣愣的张着嘴巴，连连点头。
这一刻，周医生的内心非常震动，他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刚出校园的实习生，尽管对方因为一场不错的手术被破例提前转正，但这并不能改变他还是一个没有太多临床经验的菜鸟的事实。
可青年刚才那段论述，却像一个久经手术台的老医师，让人直观的感受到那份敏锐到恐怖的观察力，以及大胆的假设与严谨的推理。
“临床思维，对了，这就是临床思维，真是一个天生的急诊医生啊…”
周医生偷偷看了看顾北亮，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老领导李启华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急诊实习生与顾北亮撕破脸了。
同时他也更能理解，为什么顾北亮不记恨那青年，反而很看重的原因了。
“真正的天才，谁不欣赏呢？”
周医生再看向李惜阳时，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正如周医生所想，顾北亮对李惜阳确实是越看越满意。
虽然因为之前的事，他与李启华撕扯的厉害，后来更是被纳兰老院长当众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从过去两年的执念中彻底走了出来。
回头再看，过去的那场x病毒危机改变了他太多，不论是对工作还是家庭，而这些都是他不曾察觉的，就像是心魔一样，一点点的将他侵蚀，改变。
所以，顾北亮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个年轻人的出现，为自己，也为仁心！
“其实有一点我猜错了！”李惜阳想了一下，道：“病人应该不是脑血管瘤！”
顾北亮从思绪中走出，先是愣了愣，然后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创源的位置，只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咱们对症下药就可以了！”
李惜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显然是兴致不高。
“会不会是病人突发癫痫，身体不受控制，先是撞到了胸口，然后摔倒又撞到脑袋，造成脑动脉破裂出血，才引发的昏迷？”这时周医生凑了过来，道。
“不会！”顾北亮摇了摇头，道：“我检查过病人的头部，没有明显的碰撞痕迹！”
“对哦，我怎么将这个忘记了！”周医生讪笑了笑。
然而李惜阳却突然眼睛一亮，道：“对了，就是这个！”
“哪了？”周医生挠了挠头。
“脑动脉出血啊！”李惜阳笑着道：“一定是脑动脉出血！”
“刚才我们说话你没听见啊，病人头部并没有碰撞后的痕迹！”周医生翻了翻白眼，道。
“脑动脉破裂倒也不一定需要碰撞才会发生！”这时，顾北亮沉吟了下，望着周医生道：“你别忘了，病人极可能是癫痫患者，而癫痫病人最常见的病症就是脑动脉畸形，而且很脆弱！”
“如果病人先是撞到了胸口，因为剧烈的疼痛，造成血压急速上升，的确有可能引爆脑动脉！”
说完，顾北亮又转向李惜阳，道：“不过，这种几率可是比中彩票还要低哦！”
“不会有错的！”李惜阳非常肯定的说道。
“哦？”
“这么自信？”
顾北亮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李惜阳，不过后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因为这实在不好解释，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此刻正在感受‘市医级胸外微创术’的精妙吧。
见李惜阳不愿多说，顾北亮也没有追问，转头对着周医生道：“如果真是脑动脉出血的话，今晚有的忙了！”
周医生苦笑了下，不过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毕竟烦恼了一下午的难题终于能解决了。
“我们可能要先进手术室准备一下，你要一起吗？”顾北亮对李惜阳发起了邀请。
李惜阳愣了愣，然后咧嘴一下：“非常乐意！”
就在这时，李惜阳手机响了，顾北亮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手术室等他，然后便和周医生出了病房。
“村长！”
李惜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来电，一连串熟悉的座机号码，他记得那是村长家的电话。
“喂~”
“阳阳，我是你爹！”
“嘿嘿，我知道！”
“回医院了吗？有没有吃饭？”
“和阿泽他们一起在外面吃的，现在已经回医院了，爹，你和娘吃了吗？”
“吃了，吃了，阳阳啊，爹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们下午刚走，家里又来了个领导！”
“领导？谁啊？”
“叫顾北亮，人可好了，还邀请俺和你娘下次进城，一定要去他家里坐坐呢！”
“顾主任？”
“对对对，是个主任，听说你在人家手下干活，可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人家的信任啊！”
“嗯，我知道，爹和娘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俺们最放心你了，阳阳，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哈！”
“嗯嗯…”
“行了，那就这样吧，我和你村长爷爷正喝着呢，哈哈…”
果然，手机那头传来了村长的笑声，看来喝的都挺高兴。
挂上了电话，抬头看了看病房外，那里空空荡荡，已经没了人影。
李惜阳暖暖一笑，迈着步子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