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墨和穆恒面面相觑,原本想一笑置之的心情因方林娟更加诡异的笑容而改变,她似乎不太愿意再做解释,于是背过脸去,默默的走回客厅,打开大门,站在门的一侧,等着他们自行离开。
顿时,屋里异常安静,就连空气也似乎从里向外透着寒气,面前怪异的祭台,在幽暗灯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时隐时现的影子。
澹台梵音沉默了半晌,说:“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有事呢?”
沈兆墨点头答应,又看了眼门口立的跟个电线杆一般的方林娟,不放心的将澹台梵音拽到身边,以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梵音,我和穆恒过去,我需要你在这看住她,能办到吗?”
穆恒在干尸猫降临的祭坛前看了几眼,觉得好像打开了一扇崭新世界的大门,竟在阴森森的气氛下察觉出些许艺术感,“鬼神之类的咱先放在一边,假如真的发生命案,这位半仙儿就是第一嫌疑人,所以得看住了……你,真的没问题。”
“我可以,你们快去,既然方林娟自诩神灵的使者,就不会轻易伤害人,放心。”澹台梵音宽慰的拍了下沈兆墨的肩膀。
之后,两人便快步往外走,感觉上像是要逃离这间屋里的不祥之物一般。
“你……不跟着他们一起去?”林方娟阴阳怪气的问,可能是带着戏谑的感情使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调查谋杀是警察的工作,而你,”澹台梵音意味深长的笑着,“研究你、准确的讲是研究你所谓的神灵才是我的工作。”
方林娟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孩,澹台梵音的双眸熠熠生辉,仿佛是发现了十分好玩又新鲜的玩具,她径直走回座位,坦然的一坐,问:“为什么要养猫鬼?这是蛊术,你身上的神灵不是教人向善的吗?”
方林娟不假思索的回道:“人分善恶,对待善良的人,自然要祈福,而对待恶,恶有恶报,当然要用狠毒的办法了。”
从她开始自顾自讲故事起,澹台梵音就发觉方林娟不是简单的农村妇女,她的谈吐、见识、待人接物,刨出相信鬼神这点不看,她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
“谁告诉你养猫鬼的方法?”
方林娟嘻嘻一笑,“神灵告诉我的,要知道在隋朝时,此地的百姓最擅长的就是养猫鬼,在皇帝下诏肃清之时,也是被波及的最严重的,你要说猫鬼这一术法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也不为过。”
“养猫鬼不外乎劫财杀人,你养它是为了什么?”
“防身啊,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不受村里人待见。”方林娟不屑的把手在空中一挥,“万一哪天,有人要来害我,它可以保护我。”
澹台梵音对方林娟的话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
“你拿什么祭祀它?如果没有每十二天祭祀的话,它可是要杀死主人的,可你现在活的好好的……”
方林娟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澹台梵音,“你该不会怀疑刚才那人是我杀的,为了我祭祀我家的猫鬼?得了吧,想什么呢?虽然说取人性命是最好的方式,但不代表是唯一一种!每十二天,我会杀只老鼠给它供上,这样就足够。”
澹台梵音脑中浮现出方林娟大晚上在村子里捕老鼠的画面。
“方女士,”她决定换一个话题,“那栋建筑,你就再也没有去过?”
方林娟摇摇头,“找不到路了,我除了屋内见过的事物记得较为清楚之外,其他的什么都记不住,否则早就报警了,也就不必听那帮子无知的村民们也就不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尸体以外,你还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神灵降临是在什么时候?那件事发生以前,还是以后?”
“……应该是以后吧,那时候我老是生病,神灵肯定是见我太可怜了,才赐予我特殊的能力。”
要真是这样,那倒好了……
根据方林娟的讲述,大体能够推出,她小时候无意间走进一栋类似宿舍或是医院之类的机构,而那栋建筑在她进门的前一刻发生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杀戮,她因为人小、走路轻,加之屋外下雷雨,这才躲过一劫,晕晕乎乎的回了家。
方林娟爸妈恐怕完全了解自己女儿一睡觉后便到处乱跑的习惯,之所以打她不让她乱说,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愿惹祸上身,就算报了警,警察未必相信,自己女儿熟睡后又站起来跑出家门、然后目击到杀人现场,这种鬼话也不足以使人信服。
症状上看,方林娟不太像患有梦游症,人在睡梦之中不可能做出藏在桌子底下并且害怕的发抖这种反应,也不会参观找东西,更无法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不是梦游症,那又会是什么呢?
还有,那些死者是谁?为什么没有人报警?难不成都是些无家可归、消失了也无关痛痒的人吗?杀人场所,那栋建筑物又是怎么回事?那么大一栋建筑,突兀的建在这个小县城里,竟……没人见过?
要么,就是方林娟瞎编的,要么,就是那建筑物会隐身。
这时,方林娟侧头瞧了眼墙上的表,似乎有些期待的说:“沈警官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如果我猜对了的话,很快我们就能听见警笛的声音。”
当然,沈兆墨和穆恒没有听到方林娟的预言,此时此刻,他俩正十分郁闷的瞅着地上这个还在微微冒白烟的人,光用看就知道这人刚死不久,意思也就是,方林娟可以排除了。
“我去……”穆恒捂着鼻子,尸体身上窜出的似有似无热气正在蹂躏他的鼻腔,“我以后不吃白切鸡了,这人……被烫熟了吧,还粉粉嫩嫩的。”
沈兆墨挂上电话,蹲在尸体脚边——
他正在看一具全身赤裸的男尸,呈大字仰卧在地面,在他们进门时,这人就像跟刚出锅没多久似的,沈兆墨定了定神,慢慢凑到他的脸部。那张脸,惨不忍睹,已经分不清五官在哪儿了,脸皮被烫的翻开,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眼睑像融化了般糊在脸上,嘴巴大张,嘴角处脱落了一块肉,摇摇欲坠的、靠着一丝肌肉组织悬挂在嘴边上。
沈兆墨捏捏眉心,站起身,脸埋在手掌中轻轻擦了擦。
过了一会儿,大部队到达,秦壬刚一进来就立马转身跑出去,倚在墙边不住的干呕,周延相对冷静些,可也被刺激的够呛,又不好意思太过明显,于是下意识绕开尸体,集中精力在观察屋内物品上。
从屋内陈设来看,死者应该是个光棍,而且还是个不爱干净、邋里邋遢的光棍。桌子、灶台、甚至乱堆在床头一角的被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灰,碗筷扔在暗黄的水里,水面上落着几只苍蝇,浓浓的霉臭味从架子上的那些腐烂的食物中传出,和着从尸体身上飘出的“肉香”味,结合出一种极为销魂的恐怖气味来。
“妈的,这是毒气室吧!”夏晴一进来就紧捂鼻子,再瞧一屋子的混沌,立刻头皮发麻。
玊言踏着小碎步,背着手,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晃晃悠悠走进来,他先四下望了望,摇摇头,咂咂嘴,颇有点也被恶心到的意思,然后才吃力的蹲下身,开始跟死者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嗯……如果唐僧被蒸熟了,估计也就这个模样了,兴许还比他白些,真不知道那群妖怪怎么想的,就这模样,怎么下得去嘴。”
穆恒对玊言眨巴眨巴眼,看了眼同样茫然的沈兆墨,再次眨巴眨巴眼……他完全懵了。
玊老这脑回路还真是新奇的厉害,一具白花花的尸体竟能让他联想到唐僧肉……尸体和肉……在场众人皆是一身的冷汗,都不由自主的跟玊言分开一段距离,不愧是警局有名的“老僵尸”,果然名不虚传。
“玊老……”穆恒生生咽下胃里反出的酸水,“这人是被烫死的?蒸死的?还是热死的?”
这三个基本上都是一个意思。
玊老没抬头,冷哼一声,简洁明了的来了一句:“溺死的。”
“什么?!”穆恒诧异道。
“口鼻外空有蘑菇状泡沫堆,口腔内侧有灼伤,当然,我得打开他,看看肺,再查查呼吸道才能得出进一步结论,不过他是溺死的这点错不了。”
“……不是烫死的?”穆恒不依不饶的问。
话音一落,玊言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一脸同情的看着穆恒,紧接着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意思好像是……这人是不是傻啊。
“你以为浇盆一百度的开水就能把人给烫死?你回家找块肉,烧锅开水扔进去看看多久能熟。”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沈兆墨插嘴问道。
“死了没多久,到现在为止,死了也就半个小时,你们几点到这儿的?”玊言反问。
“六点半,尸体那时还冒着点热气。”
“那这人应该是不到十分钟前被害的,要是你们再快上个十分钟,兴许我就不用跑着一趟了……抬回去吧,回去切开看看,报告最快也得明天才能给你们。”
几名法医把这位一丝不挂的倒霉蛋装进黑色的裹尸袋中,在煞有介事的尖叫声下,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