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愿我能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愿我能够亲眼看他痛苦的挣扎,那扭曲的面孔将使我兴奋,他的痛苦将成为我最大的礼物。那是从心底里直窜上的杀意,那是哪怕闭上眼要咬碎牙齿也泯灭不掉的快感,他的呼吸,让我感到恶心,真希望这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让每一个指尖嵌进他的皮肤,让身上的每一处细胞体会到他生命的流逝。是的,我希望他死,愿死神降临在他身边,愿他在下辈子受尽痛苦!或是让他杀了我,用我的死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想,我是疯了……
澹台梵音拨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些狼狈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拽了一下被自己无意之中拧皱的衣服,目光平静的令人害怕,就像是两滩毫无波澜的水湾,透明、纯粹,在大喜大悲和黯然神伤消失后,更加的深不可测。
她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对着外面路过的服务员说了些什么。
沈兆墨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出声询问,任由她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红酒瓶,取出杯子,倒好,举到口中慢慢的抿了一口。酒精顺着她的喉咙流入五脏六腑,混合着回忆所带来的悲伤,猛烈烧灼着她的心脏。澹台梵音仰起头,悲凉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讲的是不是有些乱?这段经历我从未跟人提到过,就连我母亲也没有,因为我担心她听后会害怕。”
澹台梵音顿了一下,随即放下酒杯,她不喜欢喝酒,仅仅是情到此处产生的一刻的冲动罢了。
“你应该清楚施虐性人格的罪犯是什么模样,他们以残忍的虐杀满足心理或是生理的刺激,从施加伤害的对象上得到乐趣,古罗马的那群贵族就是这样,竞技场内奴隶之间、或奴隶和猛兽之间的相互厮杀,给他们带来无比的喜悦……我差点变成这样一个人。”
沈兆墨咬了咬自己发僵的嘴唇,努力抚平情绪,以还算温和的语气,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想要杀人?”
“人类自相残杀的动机有很多时候简单到可笑,我也是一样,更何况那时我年轻气盛,加上刚刚觉醒的变态性格,想要一个人的命,很难理解吗?”她讲的云淡风轻,就像在对某个案件进行客观分析一样,宛如,这场痛入心骨的灾难跟她毫无关系。
“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吵上几次,很容就心生芥蒂,无论血缘上有多近,都逃不出这个循环,不同的仅仅是需要更多一些时间而已,老爷子心气大,看不惯就连国家领导人他都想管,就别提我这个外孙女了,因此刺激他对我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澹台梵音笑了一下,“就是为了看他气的不成样,那感觉,太舒服了。”
沈兆墨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开口:“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我把他气的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然后,开始实施第二步计划。”
“你是故意的?”
“自然是故意的,单纯的吵架已经无法满足我了,我一有空就跑到医院盯着病床上昏迷的外祖父,从外人的角度看,我这个外孙女简直孝顺的不行,而我想的却是怎样才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他。那是间单人病房,下手方便,我想过打空气针,想过摘除氧气面罩,想过给他点外界刺激让他一命呜呼,手无数次的摸到氧气罩,我曾趁人不注意摘下过一次,等到他喘不过气、难受的呻吟时才给他戴上,由于没定好怎样事后全身而退,杀人计划一拖再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把谋杀转变为事故,再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竟然是一个少女思考的问题。
沈兆墨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澹台梵音说道这,一抬头正好和他逐渐严峻的目光对上,“别担心,我没做,幸好意识里还存了那么一丝的良知。”
沈兆墨清了清嗓子,“你没下手,是有人阻止了你?”
“硬要说的话,老天阻止了我,好巧不巧的让我遇到一个爆炸现场,又刚好让一只炸断了的手臂进入我的视线,这一刺激,倒是给我刺激正常了。”
“不是……这,怎么会?”
“谁知道呢。”澹台梵音耸了耸肩,“也许因为太过血腥了,直接把我不正常的人格给吓走了,又或许……是由于我在听音乐时偷偷将音量调到最小,趁机打瞌睡……”
沈兆墨一愣,随后马上明白过来,“是那些音乐?”
澹台梵音点点头,“《黑色星期五》,世界禁曲,凡是听过它的人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断生命,它是利用了次声波和旋律节奏等手段刺激大脑皮层神经,使其产生共振,造成无法用意志力控制的绝望与悲痛。以此类推,如果可以在原有的音乐旋律上进行改动,创作成与《黑色星期五》和《第十三双眼睛》异曲同工乐曲,通过声波和其他手段直接刺激大脑神经。十二岁到二十岁,是人类性格和心理最容易产生波动、也是最容易受到影响的阶段,而十四到十七、甚至十八岁的青少年,掌管喜怒哀乐的神经传递物处于分泌最旺盛阶段的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倘若这时候遭受外界干预,就会如病毒侵蚀一样,导致神经传递系统紊乱,传递物分泌异常,借由外力人为修改人格、创造出人格障碍,不是不可能。我相信每个孩子显露的变态性格都不同,而我,以家庭争吵所带来的怨恨为契机,产生了虐待型人格。”
沈兆墨说:“然而,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因此才会进行前边的图片测试,你们脑袋上的玩意儿并非按摩仪,而是脑电波扫描仪吧。”
“恐怕是,他们让我们看图片,从美丽的风景转到血腥的战争或是谋杀,为的就是从脑电波上看出每个人的反应,寻找出适合的孩子。冷漠、兴奋、镇定,最好是孩子本身就潜藏不正常心理,就最完美了。”
沈兆墨:“……”
他感到今天晚上,自己以往的世界观要土崩瓦解了。
“为什么……”沈兆墨抹了一把脸,声音低下去许多,“难道是为了组建一支犯罪军团?”
“也许吧。”澹台梵音靠在墙边,背后是冰冷的玻璃,“我那一批留到最后的有五个人,其中,有一个在第二年自杀;一个在成人后因杀人罪判处死刑;另外两个不知所踪,我针对这两人调查了一下,发现他们身边都发生了不正常的死亡事件,两人在嫌疑洗清后没过多久便失去踪影。”
“失踪?”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结识那帮只知道败家的少爷小姐,那些人虽然玩世不恭,消息却都很灵通,根据从他们那得到的消息,我做出了一个推断……我是误打误撞考进了个罪犯养成班,他们以补习为借口,寻找适合的孩子,通过次声波手段强硬改变他们的人格,接着暗中监视,一旦发现有人在犯罪后能全身而退,便立刻收为己用。”
“你认为有人监视你?”
“当然,要不我家老太爷能正好住进单人病房?我清楚的记得单人病房是主治医生提议的,说是老人年纪大,为了让家属照顾方便,看来,我的监视人正是那位医生,负责提供杀人的场地,至于能不能成,就靠你自己有没有这本事了。”
“然后,他们坐收渔翁之利,招揽智慧型罪犯,壮大组织势力。照这样说,你就相当于失败品,既然如此,为何要命令詹毅黔接触你,还有‘思想者’,也是他们的人吧。”
澹台梵音基本上算是半坐在窗台上,听了这话,十指交叉的手微微一收,目光一沉落在了沈兆墨身上,分明仍是神情自若,却细微的发生了变化,给人感觉带着一种难掩的怆然。
“我清醒以后,心底对于施虐的蠢蠢欲动却没有消失,我害怕上学,害怕跟家人朋友接触,只能不断找借口请假,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拼命抑制住涌出的恐惧……然而,我,显然承载不了罪恶感和施虐欲相互碰撞生成的巨大折磨,才会另寻解脱……想要自杀。”
“上次你告诉我是跟你妈吵架,一时想不开才割腕的,又骗我。”沈兆墨递给她一个责怪的眼神。
“抱歉,大部分虽然是编的,但有一点是事实,我确实是因为太疼而清醒了。”澹台梵音有些无奈的说,“我差点弑亲,性格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多少跟我有一样遭遇的孩子?是谁、为了什么、有多大权利、持续了多少年,这些都一无所知。我花了几年的时间,利用身边的人脉,寻找当年参加特殊课程并且留到最后的人,正当我快要挖出些蛛丝马迹时,他们威胁了我。”
沈兆墨惊愕的看着她。
“你不是问我没有实战经验怎样做出的分析?我的实战就是跟那边派来的人玩了一个月的‘猫戏老鼠’的游戏,以我朋友的生命作为代价,他们留下线索,由我来找,如果错了……就把我朋友身体的一部分切下来寄给我。”
沈兆墨半张着嘴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看到他的样子,澹台梵音两处弯眉轻轻地紧了紧,“是我的错,动作太大,追的太猛,结果遭到报复,害了我的朋友,好在沃尔特警司及时营救,她才救回一条命,却少了两根手指头。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我放弃了攻读犯罪学,转而研究神秘学,同时停止了一切调查。但那些人的好奇心似乎被我给勾起来了,想看看我这蝼蚁能挣扎到何种地步,因此才会派詹毅黔来,至于‘思想者’,怕是我协助你们办案招来的。”
话音落,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沈兆墨闭上眼消化着庞大的信息,还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大脑被这场“水落石出”砸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停了摆。
澹台梵音手在酒瓶和茶壶之间来回切换了一番,最终捧起茶壶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缓缓的说:“兆墨,就算非我所愿,但我做出那些事却是事实,我不知道会不会在将来再次失控,连我自己都担心。”
带一点颤抖的尾音一出来,沈兆墨心中涌出一丝苦意,要不是想等她把话说完,他早忍不住冲上去把这个人抱进怀里。
“干出那种事,我很可怕吧……”
沈兆墨默了默,摇摇头,低声说:“老实说,确实令我大吃一惊,兴许你是对的,有些事不知道最轻松……”
澹台梵音嘴唇紧抿,眼睛闭上,下一刻又慢慢睁开,凝视了他片刻,才好似万念俱灰的张开了嘴,“你如果觉得累,觉得无法接受,我们之间的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就此结束,恢复成……”
她的话被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沈兆墨突然站起身,椅子瞬间倒在地上,由于腿碰到了桌子,酒瓶被震的向旁一歪,接着一滚,准确无误的摔在了地上,溅了一地的红酒和玻璃渣。沈兆墨没理会,大步越过一地狼藉,靠近澹台梵音,目光死死的钉住她,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以及从未见过的攻击意味。
“再给我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