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梵音,这个人放在研究上无疑是一顶一的好手,谨慎、细致、专注,从来不听她抱怨,从来不给他们找麻烦,即便有过因一时热血而擅自行动,却从不搅乱大局,心中始终悬着根弦。她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身边人的情绪变化,甚至能在事态岌岌可危、火烧眉毛的时候,还能冷静的分析思考。她就像是航海之中岸边的灯台,在迷茫与苦恼之时,给予所有在海上迷路之人一个前进的方向。
沈兆墨善于掌控全局,在循序渐进中引导大家的节奏,保持步调,不至于自乱阵脚,如若有人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他自己,那一定就是澹台梵音了,可是……
他十分不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一到私人问题就直接走进死胡同了?
以澹台梵音常年跟幽灵怪物打交道的心理素质,还不至于被沈兆墨那跟夜叉似的表情惊到,但却被他的步步紧逼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她移开目光,逃避似的向后退,不料胳膊上却一疼,沈兆墨用力、有些粗鲁地抓住她,把她硬拽回之前的距离,掰着她的脸逼着她将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他说话咬着牙,一字一句中夹着股忧伤,“你怎样想的我不管,别人如何看更不关我的事,但你是我的,你要是以为因为这伙缺德的败类,我会对你避而不及,那就是对我的侮辱,你觉得我的感情这么廉价吗?”
澹台梵音无言以对。
“你是我的宝贝,我不可能放手,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不允许你再有刚才那种想法,怎么在辛辰问题上劝我就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却不灵了?你听好了,我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让我能够随时触碰到你,能够照顾你,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我知道你不愿说出口的理由,你的担心、惊恐我都理解,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跟你一起面对,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所以……你再敢提分手试试……小心我咬死你。”
澹台梵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沈兆墨脸上瞬间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红晕。
“穆恒曾经跟我说你是个感情没什么起伏的人。”她看着沈兆墨有些惆怅的目光,笑道。
“他错了,我那是社交方式,简单迎合罢了。”
“可那伙人针对的是我,我不想让你像我朋友那样,遭遇危险。”
“已经晚了,从詹毅黔的反应来看,估计我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这样也好,省的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我不在乎什么危险,可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澹台梵音:“……”
沈兆墨抱着澹台梵音,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我,不管在哪里,目光总是不自觉寻找你,总是随时注意你,你的愤怒、欢笑、哭泣,我都不想错过。”
澹台梵音干咳了两声。
“我从没考虑过,不过在下意识之中,我可能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你了,我……”
“停、停、行了、可以了、我知道了!我的错,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说了……”
她浑身冒汗,被这一连串的真情实意炸的心脏狂跳,澹台梵音不经常脸红,此时却红了个彻底,于是尴尬的推开他,伸手拿起茶杯,喝口了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定定神。
突然,她后背一热,腰上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沈兆墨便又贴上来,头枕在她肩膀上,后者眉毛一挑,身子一颤,下一秒就被结结实实的包裹住了。
天啊——
被他从后面抱着正好隐藏住澹台梵音窘迫的表情,她心累的闭上眼,这一晚上可真折腾,另外,这人也够黏人的。
“怎么不说话了?”沈兆墨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在想吕翔飞的案子。”她觉得是时候从伤春悲秋回到现实了,说:“听方林娟的话,卓新和吕萍萍之死跟村子里其他死亡没有关系,果真如此吗?我觉得她似乎还隐瞒了什么……我看明天还是再去找她一趟吧。”
沈兆墨顿了顿,轻轻说了句:“好,明天让夏晴陪你一起去。”
“咱们该回去了,你……放手行不行?”
“不行!”
沈兆墨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要回家。”
“我知道。”
知道还不放手。
“兆墨!”
沈兆墨直接扔出“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态度。
最后,澹台梵音彻底的放弃了,任他就这个姿势,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要说方林娟过的日子,有滋有味到令人羡慕的地步,没有正经工作,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偶尔替镇上的人消消灾、算算命、卖卖护身符,却能挣上足够的钱供她在家做梦,那些还在社会上拼命工作维持基本生活的人们,听到后会不会觉得心寒,他们没日没夜的努力才能过上稳定的生活,方林娟靠着查查黄历、杀几只老鼠就能办到。
上天本就不公,但能到这种程度,也只能解释成老天不开眼了。
夏晴怀疑道:“她消一次灾、卖一个符收多少钱?这一本万利的买卖未免划算过头了,就算迷信的大有人在,能有多少?除非整个村子。”
澹台梵音把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中收回来,眯着眼睛笑道:“乡镇不比大城市,消费水平没有那么高,再加上她一个人吃穿用度又不多,兴许挣上一点也就够了。”
“希望吧,那女人奇奇怪怪的。”
时隔一天,澹台梵音和夏晴再次来到方林娟的屋子,粗木头围成的栅栏一碰就像要散架似的摇晃的厉害,通往大门口的小路铺着细沙,左手边紧靠偏屋的是台废弃的石磨,落满了叶子和鸟粪,石磨的旁边是口水缸,脏兮兮的。
第二次见这屋舍,澹台梵音才发现屋顶两角是微微翘起的,尖部向里弯曲,因为加了这一点,使整个屋子多一份奇怪的感觉,就像……《格林童话》中老巫婆的家。
大门紧闭,夏晴抬手敲了敲,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回应,房间里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夏晴又敲了一次,澹台梵音下意识地从窗户往房里窥探,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不透光的里屋,屋门敞开,屋内犹如无底沼泽般的黑暗,却多了两点幽幽的微弱火光,下半身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方林娟,面朝向外面,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夏姐,砸门,快!”澹台梵音叫道。
夏晴跟着她向里一看,接着倒吸一口气,随后抄起搁在墙头的砖块砸向玻璃,窗户玻璃应声碎裂,澹台梵音捡起转头敲下窗框四周的碎玻璃,夏晴弓身一跃而上,越过窗户跳进屋里,拧开大门。
两人冲到倒下的方林娟身旁,她双手平直放在身体两侧,胸口均匀起伏,阳光下的脸庞十分苍白。
“方林娟,方林娟……”澹台梵音呼唤她的名字。
刚开始,澹台梵音从窗外看去还以为她死了,担心万一有人嫌她对警方说的太多而灭口,靠近后见她还在踹气,才放下心来。
“喂,方林娟,醒醒。”夏晴摇晃她的手,喊道。
方林娟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睛慢慢睁开,惨白的面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夏晴把她扶起来,她有些茫然的盯着屋内的两人。
“你还好吧?站得起来吗?”夏晴问。
方林娟点点头,一只手撑地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到客厅的桌子边,倒了杯水。
“要去医院吗?”澹台梵音问。
方林娟没回话,眼神飘忽不定,她的状态就像在做梦,虽然捧着茶杯,但身体的其他地方几乎没在动,失魂的样子令人看了不安。
“你……”
还没等澹台梵音开口,方林娟的声音宛如呢喃耳语,从嘴里飘出来:“不要紧,偶尔会这样,我是在祈祷。”
“你在地上祈祷?”夏晴与澹台梵音对望,方林娟说的话听起来有点滑稽。
“我当然跪在祭台前祈祷了,不过有时候,我会慢慢睡着,然后睡的很沉,非常沉,身体慢慢的飘起来,飘出屋子,飘进一栋奇怪的屋子里,神灵在那里等我。”
得,又来了。
“什么样的屋子?”澹台梵音顺势问。
方林娟这时把手指抵在唇边,“天机不可泄露,你别问了。”
澹台梵音微微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们也见识过神灵的力量,上天的惩罚是不可避免的,那些人作恶多端,他们会连累身旁所有的人都遭到厄运。”
“照你的说法,还会有人死?”夏晴耐下性子问。
“明天,你们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我只能说这么多,神灵已经警告我了,它看到你们心中的疑惑,你们在怀疑神灵的存在,对吗?不能这样做,会遭天谴的。”方林娟紧紧盯住澹台梵音,像是想直接把她一口吞了,“我感受到你强烈的意志,和天对抗的意志,姑娘,你必须安分点,绝不能插手,听清楚了吗?这是为了你好。”
夏晴翻了个白眼。
方林娟闭口不言的决心令人刮目相看,说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说,甭管怎样的威逼利诱,一律没用。
夏晴劝得口干舌燥,对那位“神灵”大人的好奇心倍增,心想这究竟张成什么模样才能这么大魅力。
“夏姐,那个方林娟越来越有意思了。”澹台梵音的表情似乎非常高兴,声调十分轻快。
夏晴心中升起股不祥的预感——澹台梵音笑的越灿烂,就越没好事,这传闻她听过。
“妹妹,瘆得慌,你别吓我,她、她说什么了就有意思。”
“嗯……照着她睡醒后的描述来看,”她走在夏晴后面,墨黑的眼珠闪闪发亮,“她所说的经历可能是‘灵魂出窍’。”
下一秒,夏晴差点撞上电线杆,猛地扭头,诧异的看着她。
“啥?!”
“灵魂出窍啊,有名的超自然现象,身体在深度沉睡中时,灵魂脱离了肉体的束缚,能够自由活动,方林娟的体验听上去就是这么回事。”
夏晴:“……”
“有意思吧,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方林娟的技能增加了。”
夏晴突然十分想念上半年在外面艰苦战斗的岁月,哪怕苦,她却知道拳头搓过去时打的是个人,要早知道重案二组变成了捉鬼敢死队,她绝对有多远躲多远,就是开着劳斯莱斯来接,她都绝不回来。
“然后呢?”夏晴半天才回过神来,心累的问道。
“她说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件,这苗头不好,我担心会出现另一个受害者。”
“担心也没招啊,她没告诉地点,也没有范围,不能在整个舜市布控吧。”
“这下麻烦了……”
夏晴决定直接去看守所,正在那审问吕翔飞的沈兆墨和周延商量一下,虽然澹台梵音很想再在街上转转,打听打听,但还是决定与她一起走。
她们开出村口,开向大路,中间路过一家诊所。那是间镇上的小诊所,只有一名医生,一名护士,村子和镇上的居民,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习惯到这里看病,然而第二天,人们都会惊讶的发现,整个诊所,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医生……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