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上车后,何平循着车票上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铺位。
软卧分为普通软卧和高级软卧,郝建军给何平安排的是普通软卧车厢。通常每列列车只会挂一节软卧车厢,大多数都是普通软卧,不是每趟列车都会有高级软卧。
何平走到车厢两侧看了一下,他的车厢正好在列车的中部位置,靠近列车长办公席和餐车,挺方便。
感谢郝大哥,真是好大哥啊!要知道现在的软卧车票可不是谁都能买的,没有行政编制你想都不要想。
这个年代的火车还没有提速,从奉城到沪上需要两天的时间,这要是让何平在硬座车厢待着,他感觉自己不用到地方就得当场去世。
何平坐下把车窗打开,这个时候他所在的这个软卧包厢内还没有上人,他打开车窗正好瞧见站台上的售货车。
这时候的火车站站台售货车,还都是火车站为职工和家属提供工作岗位的一项措施,换句话说都是自己人。
像奉城站这种大站都是设的固定的售货车或者售货亭,而像平县火车站那种小站,则是挎篮子或者推车卖东西。
韩兆坤那种在火车站周边偷偷卖鸡蛋的小贩子,如果没有人罩着,不用两天就会被火车站派出所给处理掉。
何平坐火车的时候向来没有带吃的的习惯,主要是因为后世基本都是长途坐飞机、中短途坐高铁,旅程最慢也就是四个小时,连饭都不用吃。
但这次到沪上可不一样,两天的时间,虽说有餐车,但也得备点干粮才对。想到这里,何平准备趁着火车还没开买点吃的。
售货车卖的东西种类不多,煮鸡蛋、蒸馒头、油炸糕、麻花,都是主食类的。
何平也没问价格,买了几个煮鸡蛋和麻花,一结账忍不住心里骂道,这不管是火车上还是火车站,啥时候买东西都是挨宰。
这时站台上响起哨声,火车要开了,何平顾不上吐槽,急忙忙的上了火车。
等何平回到包厢的时候,火车开始缓缓启动,此时他的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穿着一身中山装,胸前还挂着两支钢笔。
见何平提着东西回来,他笑着提醒道:“小同志,我说你心可够大的,行李就这么放着跑去买东西。”
“您说的是,疏忽了。刚才看火车要开了,有点着急。”
“下回可得注意了,自己出门在外要当心点。”
“您说的是,谢谢您的提醒。”
中年男人的提醒让何平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两人就此攀谈了起来。
“您也是去沪上的?”
“对啊,出差。”中年男人回答道,“小伙子你去沪上是?”
“我是个人的事,侥幸发表了几篇小说,沪影厂的导演看上了,想要拍成电影。”
何平回答中年人的问题没有丝毫掩饰,他从来不习惯扮猪吃虎的那一套。在这个纷乱复杂的社会上办事,你最好是一开始就亮明自己的身份,可以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八十年代是建国后文学|潮流最为盛行的时期,经过运动十年的压迫,人民群众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陡然喷发,形成井喷之势,一些晦涩难明的严肃文学作品动辄卖出上百万册,无数才华横溢的文学青年在这个年代被推崇为偶像,受到万人追捧。
这个年代的文学创作者是无比幸福的,而进入九十年代国内的文学创作就走向了下坡路。究其原因,无非是人民群众的娱乐手段更加多元化,不仅限于文学一种了。
果然,在何平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后,中年男人对何平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哎呀,没想到坐一趟火车还能遇到一位作家,真是荣幸荣幸。”
这年头能坐软卧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工人、农民,何平跟中年男人攀谈了一会儿后知晓了他的身份——奉城凸版印刷厂的厂长秦拥军,这次到沪上出差是为了考察和引进设备。
与他同行的还有他们厂宣传处的干事和车间主任,只不过两人的级别不够,只能坐硬卧。
秦拥军的身份和他的目的引起了何平的兴趣,这个年代国营工厂可是十年八年都不见得会更新一次设备,除非到逼不得已的程度。而通过谈话,何平知道了秦拥军这次去沪上并不是为了给厂里更新设备,而是去采购新设备,准备拓展一些包装业务。
这就更让何平惊讶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有进取心的国营工厂领导。
梁跃进的父亲就是营城地区印刷厂的厂长,何平之前曾经因为鸡蛋包装的事情问过梁跃进,他们印刷厂有没有可能拓展一下业务线,弄个包装厂什么的。
梁跃进当时的回答斩钉截铁,“想都不要想,地区印刷厂是为了配合地区宣传部门服务的,怎么可能弄什么包装厂,丢不起那个人。再说你说的这个东西听都没听说过,谁也不知道怎么弄。”
这就是这个年代绝大多数国营工厂的经营理念,国家让我们开这个厂子是为了完成某项特定任务的,而不是为了创造效益的。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去尝试。
年前梁跃进来给何平送年货的时候,兄弟俩还说起做生意的事,今天遇到这位秦拥军厂长倒是巧了,居然想拓展包装业务。
一路两天时间,何平有的是时间来跟这位富有进取心的厂长攀关系,倒没有急于一时。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没想到说来说去,秦拥军居然还跟梁跃进的父亲梁爱民认识。
“嗨,这说来说去还是熟人。老梁我可是认识了得有快二十年了,不过这两年没见过面。他家小子我倒是有点印象,是叫跃进吧?我记得是这么个名。”
“缘分啊,你说这也太巧了,秦厂长。”
“还叫什么秦厂长,你管老梁叫叔,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秦叔吧。”
“得,那我就不客气了,秦叔儿。”何平顺杆爬叫了一声,反正也不吃亏,说不定以后还得用着人家。
“没想到啊,真是巧了,老梁今年也得五十五了吧?他比我大五岁,也快退了。”秦拥军感叹了一句,他跟梁爱民相识多年,虽然不是多么知心的朋友,但也是看着彼此成长起来的,转眼之间两人便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