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与小桥聊天说话,聂然的闲暇,大半流连在书房之中。
眨眼间半月过去。
聂然做男装打扮,一手握着书卷,懒散斜靠在书房的躺椅上,病后虚弱的身体,经过这些天的充足休养,已经逐渐恢复。
虽然不能外出,但聂然每日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闲来翻书,过得颇为悠哉写意。
前世在二十一世纪,她独自生活,存款不多,为了能念完大学,不是打工便是学习,几乎没有能安闲下来的时候,如今这个身份的物质条件比当初好了太多,纵然来到陌生世界不知所措,可她也总算能暂且缓下脚步,徐徐四顾。
她对环境的适应力还算不错,虽然暂时没法接触外界,可目前房屋里的东西已经足够她慢慢消化。
且安闲之。
且安适之。
以宽容的心态镇定下来,平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日子就会非常好过。
日影微微偏移,透过窗棂缝隙照在皎白的手背上,冬末春初的阳光带着几分如月幽静的寒意,将手背肌肤照得宛如半透明一般。
书桌上堆放着不同种类的书籍,有沉重的竹简,轻软的卷轴帛书,还有装订成册的书籍,盖因成书年代不同所致。
聂然看书极为随意,她先将书架上半排甚至一整排的书全搬到桌上,随手拿起一册翻开,若看了几眼觉得乏味,便又随手放下,转向另外一卷。
书桌上没被书本占据的少许空余位置,摆放着新煮的茶水,以及剩下半碗的午饭。
聂然前世便有拿书桌当饭桌的习惯,手拿着饭盒筷子,眼睛盯着书本或电脑,味觉视觉两不耽误;这同时也是聂清玉的习惯,她忙碌起来时,连饭都顾不上吃,让小桥暂且先搁置一旁,等想起来便会自行取用。
聂清玉虽然饮食不追求奢侈,但以她身份地位,未必需要山珍海味,但从食材到作工,都力求精细无比。
今天的午饭很简单,一碗碎金饭,聂然起初听到名字时还以为厨师把金子剁碎了撒饭里,心说谁敢吃重金属,等见到成品,才知道就只是蛋炒饭。
不过她面前的这碗蛋炒饭有点讲究,饭粒颗粒分明,皆包蛋黄,色似炸金,闪亮的油光好似黄金碎屑闪烁光辉,虽然已经有些发冷,外观看着依旧十分诱人。
聂然只吃了半碗,倒不是挑嘴,而是饭前吃零食吃得太饱,胃里装不下,她吃饱之后还特地挑起几粒研究了一下,当真是金色蛋黄包裹雪白米饭,没有半点儿漏出来的,也不知厨师什么做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聂然以为是小桥来收碗筷的,抬眼看去,却见招英推门而入。
一看到招英,聂然首先看到他那双红得好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这些天她好吃好睡好安闲,比较可怜的人是招英,因为她完全不能处理政务,丞相庞大的工作量便由招英一个人担负。
最近几天,聂然每次看到他,都最先注意到他那双因睡眠不足而通红的眼睛。
见招英神情憔悴,聂然心里知道他是在为她受累,心里也有些不忍,招英一进来,便先指了对面一张靠墙椅子,让他坐下。
两人见面,先是例行公事,招英问聂然好不好,聂然问招英忙不忙,无非都是些客气言语,聂然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但招英的不忙,却明显是言不由衷,还带着点难言的凄楚。
聂然虽然不忍,却还是有些好笑。
招英似是有话要说,坐在椅子上神情沉重,聂然想了想,正好招英来了,趁着机会跟他说了吧,她一开口,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您可有想过做些什么?”
两人声音几乎叠在一起,聂然一瞥招英,眉毛一扬:“真巧,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她倒是没什么紧要,只是招英假如再这么熬下去,多好的身子骨也会被熬成渣。
说起来,那位身体原主人,也便是聂清玉,颇有些自虐倾向,大权一把抓的同时,连同公务也一把抓,一个人承担了好几个人的工作量,聂然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前任做事太拼命了,导致心力交瘁,结果给她捡了便宜?
但现在聂清玉已经不在,聂然想了几天,便打算与招英商量自己的决定:“我先说吧。我如今没什么打算,只是想把官给辞了,再慢慢从长计议。你意下如何?”
真要让聂然说她现在想做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有一点十分清楚,那便是,不管是从前或是现在,在她的梦想列表之中,并没有“当丞相”这么一条,更何况,这位丞相的名声和心肠都不是那么好。
一半是招英叙说,一半是聂然自己猜测,那位聂清玉短短数年便取得这样可怕的实权地位,才华运气固然不缺少,更为重要的,恐怕是她的心狠手辣。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宁家作为她的政敌,在斗争失败后,下场居然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聂清玉不仅是对朝臣狠手,甚至对当朝的皇帝也不大客气。现在的南楚皇帝年仅十七岁,即位之前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两年前先帝意外身亡,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兵刃相向,几乎同归于尽,最后聂清玉横空出世,平定纷乱,扶持现在的皇帝登基,但同时也架空了小皇帝的权力。
朝臣的奏折,朝廷机密文书,甚至任何重大决策的施行,通常都由聂清玉负责,小皇帝想碰一碰都只是奢望,平时上朝,他坐在龙椅上,见了聂清玉如同老鼠见到猫,半点异议都不敢发出。
挟天子以令诸侯,架空皇权,这样的人物,不管是在哪朝哪代,都是标准的乱臣贼子范本。
虽然仅能从招英的话语获取简单讯息,但聂然还是能隐约想像出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性情是何等的冷厉酷烈,朝堂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她在残酷的搏杀之中屹立不倒杀人无算,只消一个眼神,便有慑人的威仪。
但是她是聂然。
她从前的生命虽然不太顺畅,但也算安宁平凡,金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生杀予夺的权力更是极为陌生,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许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可是对她而言,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负担。
即便排除繁重政务的因素,聂然也不愿意继续留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她想从这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抽身而出,远离聂清玉从前的一切。
这么着急提出来辞官,也是因为看招英快要支撑不住了,这些天她每天看他一脸憔悴的模样,怪可怜的,假如辞了官,他就不必这么辛苦替她操劳政务。
聂然原本以为招英苦于工作繁重,就算不会立即赞同,也应该会有些意动,却不料招英闻言神情一变,不但没有流露出高兴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失望,他低头道:“聂相好好养伤,辞官之事,切勿再提。”
不等聂然说什么,他转身快步离去。
没想到招英说走就走,聂然一怔,跟着追出书房,从里间追到外间,只看见招英的衣角在关上的正厅门缝中一闪而逝,等她来到门边,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却是招英在吩咐侍卫好好看守,聂相身体不好,最近脾气也不佳,千万不可让她外出,假如聂相不顾阻拦,一定要尽快向他通报。
听着听着,聂然情不自禁睁大眼睛:她被软禁了?
招英吩咐完侍卫,门外又是一片安静,安静而宽大的正厅飘荡着仿佛能吞噬人的空寂,聂然孤单地站在门前,只觉得身体周遭荒凉得危险。过了片刻,她不安地慢慢后退,退回书房之中,忐忑猜测:难道招英发觉她不是聂清玉,对她产生怀疑了?
没等她猜疑多久,门再度被推开,这回小步走进书房的,却是小桥。
小桥双手紧紧抱着一大叠东西,当她走到书桌旁,将怀里的东西一件件放上桌面时,聂然才看清全部:两卷吏部和户部的记载,十多份大臣的奏章,六份来自各地的不同方面的报告,以及今年春天即将举行的科举考试的人员调派公文。
小桥低着头,细声解释道:“这些是英大人让我拿来的,英大人说,聂相不记得也无妨,但过去的本事,却是要再学起来,这里是您从前处理过的文书奏章,您可以仔细翻阅,如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会为您向英大人转达。”
因为有自己的亲身经历,招英知道,失忆症这种病不是能轻易治好的,既然人还在,何不从头来过?
聂然呆滞了片刻,恍然大悟,随后不由苦笑。
一场虚惊。
她的身份并没有被识破,可是眼下的局面也不是太好,招英坚决不肯让她辞官,第一步是软禁,第二步,便开始强迫她学习聂清玉处理政务的手段,颇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果断执拗。
聂然有些好奇地翻开本奏折,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她能看出来这篇奏章文辞华美,典雅深奥,可是坏就坏在太华美深奥了,比起书架上一些言辞简约的典籍,甚至有点儿故意拽文的意思,她看不大明白文章的意思。
又草草翻了翻其他奏折,也都是类似风格,大概那些写奏章的大臣都是有才华的文人,下笔时翻着花样地构思,怎么拗口怎么写,甚至隔几句便用一个典故,全篇下来一两千字,少说五六十个典。
聂然是外来者,不知道本朝风气如此,世家贵族乃至皇族中流行繁丽的文章,对此甚为推崇,想要靠近这个圈子的次一级显贵官员,都竭尽所能地附庸风雅,就是自身文采不怎么好的,也会在家中养几个擅长此道的文人,专门负责捉刀写华丽奏章,世代相传,导致这风气越演越烈。
原来的聂清玉才华斐然,自是不惧,可聂然不同,她了不起也就是能读懂简单些的古文,一旦复杂起来,便加倍吃力。
一想到按招英的安排,今后必须长期跟古文八级阅读打交道,聂然顿时觉得前路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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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两天有同学问过我一些问题,我就在此统一回答:
1.不会是悲剧。
2,不会是np,至少目前的大纲里没有这个倾向。
3,男主还没出现,大家不要太早站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