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上课
作者:高玉磊      更新:2021-04-21 15:51      字数:4018

卷帘门烂得像皱巴巴的卫生纸,灯箱被砸得稀烂,露出半截锋利的灯管,戳着对面的光。

宁小楠从跑车上下来,进了杂货店。

她回头看着我,“你还不进来?”

我进去后,看到货架倒了,地上有很多玻璃茬子。

宁小楠进了里屋,她坐在床边,把包放在床上,手指插进长发里,疏理了一下。

老鼠油嘴爬到宁小楠的脚边,半个身子倚靠着鞋。

我过去,正想坐在她身边。

宁小楠瞪着我,“你,去墙边站着。”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我做错什么了?”我说。

“你去墙角站着,好好想想吧。”

“好吧。”我走到墙角站着。

油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宁小楠,然后它爬到我身边。

“有话好好说,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口气。”我说。

“刘向东,你给我站好了。”

我站直身子,靠着墙,油嘴也站了起来,挨着我靠着墙。

宁小楠扑哧一声捂着嘴笑了。

油嘴抬头看了看我。

我用脚碰了一下油嘴,“你去一边站着,别碰我。”

“刘向东,你太让我失望了。”宁小楠说,“光天化日之下,沿街砸店,你胆子比天还大。”

“多大点事,我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呢。”我说,

“下次,准备去抢民女是吧?”宁小楠拍着床头,“不认错,还强词夺理,好,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刀两断。”

“别,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去砸店了。”

“你错在哪?”宁小楠问。

“砸别人的店不对,是别人让我砸的。”

“别人让你吃屎你也吃?你是别人的狗。”宁小楠说。

“我错了,我改正,我保证以后不会砸人家店了,我听你的。”我说。

“好吧,我给你一次机会。”宁小楠说。

我走过去,搂着宁小楠的肩膀,想亲她脸颊。

宁小楠推开我。

我拉着她的手,“别生气了。”

“你真是气死我了,我爸我妈都知道了,气得不行,跳舞还好好的,还要去北京演出,政府还要宣传我们,跳完舞后,你倒好,带着他们去为非作歹,沿街砸店,这些孩子全被你带坏了,你想让这些孩子都进监狱?正道不走,你非得走邪路。刘向东,我警告你,你不要跟龙三那些人来往,听到没有?”

“听到了,哎,你爸怎么知道我砸店的?”我说着搂着她的腰。

“你这么大的动静,谁不知道?”宁小楠说着推开我,她站起来,“明天早上9点,你把所有人喊着,去学校集合,我走了,记着,一个也不能少。”

“这么快就走,再坐会吧。”

宁小楠拿起包,快步走出了屋。油嘴跟着也出去了。

“油嘴,你给我回来。”我喊道。

油嘴回屋看了我一眼,然后跑走了。

我打电话给罗二喜,让他通知兄弟们明天去学校。

晚上做梦,梦到宁小楠的父母,我被他们绑起来,他们轮流骂着我,宁小楠在我身边哭哭啼啼的。

早上起来,我去包胖子的蛋糕店吃早餐。

罗大喜,二喜,锤子,羊眼狗蛋,小豆子都在,他们身上都斜挎着书包。

“时间不早了,东哥,边走边吃。”包胖子把三明治和一杯牛奶递给我。

走到美容医院路口,过不去了,前面在修路。

几个城管拉扯着疯子巴尔。

有两个雕塑挡在路口,当成路标,阻挡着行人。有一个是“老杜到此一游”的半身雕塑,还有一个是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男人雕塑。

巴尔挣开城管的拉拽,他抱起“老杜到此一游”的雕塑就想跑,被城管按到在地上。

“昨天没有看到蹲着的这个雕塑。”罗二喜说。“这两个雕塑有意思,当路标挺好啊。”

“这个蹲着的雕塑我见过,叫马越。”狗蛋说,“雕塑头上有字,刻着马越这两个字,前两天,我看到巴尔抱着这个雕塑在街上溜达。”

“老杜到此一游,这个老杜是谁?”罗二喜问。

“这不知道。”狗蛋说。

“这两个雕塑可能是疯子从科尔家偷来的。”包胖子说。“走吧,别迟到了。”

走另一条路过去,多用了七八分钟时间。

进了学校大门,看到宁小楠跟一个老头说话。

“进教室上课。”宁小楠说。

我们进了教室坐下。

宁小楠介绍这个老头,说他是文学院的大教授,叫徐敬哑。

徐老头看了看我们,皱着眉头,然后转身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徐老头看着手里的讲义,扭头对宁小楠说道,“小楠,没想到都是小学生,还有幼儿园的孩子,我还以为是中学生呢,这怎么教呀?”

“他们天赋很高,都是天才。”宁小楠说,“你不是说教他们诗歌吗?没问题的。”

“都是天才?”徐老头说。

“没错,都是天才。”包胖子说。

“对了,我让你们带一些文学书来,你们带了没有?”宁小楠问。

“带了。”罗二喜说。

“都拿出来给徐老师看看。”宁小楠说。

包胖子,大喜,二喜等人掏出了书,我扫了两眼,书名都带着骚气,有[妻妾成群],有[丰ru肥tun],有[废都],有[活着]。

“你们都拿了什么书呀?都是黄色的?”宁小楠睁大了眼睛。

书拿到讲台上后,徐老头拿起一本本书念叨着,“这是贾平凹的废都,莫言的丰ru肥臀,苏童的妻妾成群,余华的活着。果然都是天才,我信了,你们这些书都是自己买的吗?看过没有?”

“没看过,在地摊上买的。”狗蛋说。

“不是买的,是从地摊抢来的。”锤子说。“宁老师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

“老头,你给我们讲讲这些书。”包胖子说。

“书先拿回去,我先给你们讲讲诗歌吧。”徐老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这行字是:北岛[回答]余怒[孤独时],伊沙[车过黄河]。

徐老头写完[车过黄河]后,又把这个四个字擦掉,在下面写下[风吹杜甫],回头看了看我们,又把[风吹杜甫]擦掉。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徐老头说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大家一脸困惑。

“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宁小楠说。

“不知道。”我们一起喊道。

“徐老师,这个对他们这些孩子来说,有点难,你换一个。”宁小楠说。

“好吧,那就后面这一个。”徐老头说。

徐老头在黑板上写下:

[孤独时]

孤独时我不喜欢使用语言。

一头熊和一只鹦鹉坐在

跷跷板的两头

跷跷板朝一头翘起。很多东西

没办法称量,我是熊你们是鹦鹉。

我是这头熊我不使用

你们的语言。

“徐老师,这首诗太难了,太高深了。”宁小楠说。“这些孩子理解不了。”

“说不定他们懂呢,我问一下。”徐老头说。“你们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不难。”包胖子说。“这首诗就是写动物园的。”

“有点意思。”徐老头说,“然后呢?”

“都是动物,都不会说人话。”我说。

“好,非常好,然后呢?”徐老头一脸期待。

大家大眼瞪小眼,脸色迷茫。

“徐老师,这个过,再换一个简单点的。”宁小楠说。“你刚才擦的这个[车过黄河],说说这首诗,我觉得这首可能适合他们学。”

“这首,这首不适合他们学。”徐老头摇了摇头。

“读出来听听。”包胖子说。“我们都是天才。”

“好吧,那我就读读试试。”徐老头看了一眼宁小楠。

徐老头清了清嗓子读了起来:

[车过黄河]

列车正经过黄河

我正在厕所小便

我深知这不该

我应该坐在窗前

或站在车门旁边

左手叉腰

右手做眉檐

眺望 像个伟人

至少像个诗人

想点河上的事情

或历史的陈帐

那时人们都在眺望

我在厕所里

时间很长

现在这时间属于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

只一泡尿功夫

黄河已经流远

徐老头读完,我们都笑了,拍着桌子笑,撅着屁股笑,我笑得肚皮疼。

徐老头也跟着笑

宁小楠没笑,鼓着腮帮子,眉头紧锁。

“这个是好诗。”包胖子说。“绝对好诗。”

“好什么呀?”宁小楠说。

“一泡尿功夫,黄河已经流远了。”我说。

“都别笑了。”宁小楠脸色不悦,她回头冲徐老头说到,“你这文学大教授,怎么教孩子学这样的诗,这是诗吗?”

“这,这,肯定是,是,是诗,我,我本来擦掉的。”徐老头说。“我继续讲,下一个,下一个雅一点。”

“好,别讲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宁小楠吐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都这么小的孩子,你没跟我说清楚。”徐老头说。“我下次一定好好备课。”

“没有下次了。”宁小楠说。

“这老头教的好,下次还是他来教我们。”包胖子说。“我要听他讲丰ru肥tun。

“我要听[妻妾成群]。”锤子说。

“下次再说吧。”宁小楠说。

“下次还要他。”小豆子说。

“孩子,你几岁了?上幼儿园了吗?”徐老头问。

“我十二岁了。”小豆子说。

“我草,你昨天六岁,睡一觉你就长六岁了。”我说。

“徐向东,你不要说脏话。”宁小楠说。

“这些孩子都是天才。”徐老头说。

“天才?”宁小楠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徐老头,“都笑掉大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