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楠让我把西装带着,上了她的奔驰跑车后,十分钟不到,就进了区委的礼堂。
礼堂建于六十年代,后来在八十年代末改建,在旁边建造了三层楼的招待所,招待所是白色的大理石外墙,原礼堂的红砖墙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白漆,把色调统一了,又在楼两边栽了两排高大松树,威严阴森,整个氛围像某个伟人的纪念馆。
下车时,看到宁小楠的父亲领着一群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的官员走过来。
我拿着西装跟着宁小楠从礼堂旁边的侧门进去。宁小楠让我带着西装,我感觉很意外,难道她知道我们跳完舞后要去砸店。
罗大喜,二喜,锤子,馅饼,小豆子等人都已经到了,他们眼睛里闪着特别的光泽,像是马上要和钟意的女孩约会,兴奋又紧张,还有点莫名的慌张。
跳民族舞的几个女孩,先上台演出,舞曲是[唱支山歌给党听]。舞曲特别的长。
台下第一排坐着一众官员,宁小楠的父亲坐在一个戴眼镜的胖老头身边,他不时用手捂着半边嘴,歪着身子跟胖老头说话,胖老头不时点着头。
跳肚皮舞的几个女孩,露着肚脐眼,足足抖了六七分钟的肚皮。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等到上台时,我都没什么情绪了。
音乐响了一会,我拉着宁小楠的手,才找到了牛仔舞的感觉。
跳完舞后,观众们掌声热烈。
下了台,锤子让大家换上西装。
“等一会,大家排好队上台。”宁小楠说。
“排队上台干什么?”我问。
“领导要接见我们。”宁小楠说,“和领导握手时,大家要有礼貌,今天来大领导了,书记来了。”
宁小楠的父亲招手让宁小楠过去。
宁小楠一蹦一跳的跑过去。
那个胖领导跟宁小楠说了会话,几分钟后,官员们都走了。
宁小楠甩着马尾辫走过来。
“领,领导,不,不和我们握,握手了,不接,接见了?”罗大喜说。
“下次再握手。”宁小楠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舞蹈选上了,我们有经费了。”
“太好了,是不是可以去市里演出了?”锤子问。
“不但要去市里演出,跳好了,还可以去北京演出。”宁小楠说。
“好,那我们回去了。”我说。“弟兄们,走。”
出了礼堂后,宁小楠叫住我,她把我拉到一棵松树下说话。
“向东,你猜,他们给我们多少钱?”宁小楠说。
“不知道。”
“十万块,如果能去北京演出,再加十万。”宁小楠说,“他们觉得这些问题少年,通过舞蹈,通过文艺教育后,一个个都能走正道,特别感动,区里准备树个典型,搜集你们的材料,宣传你们。”
“搜集什么材料?我们不是什么问题少年,我们不需要宣传。”我说。
“还不是问题少年?好,先不说这个。”宁小楠说,“晚上我去找你,我和你好好聊聊,对了,你不觉得锤子有进步吗?他现在特别有礼貌,没有以前的恶习了,他原来总是欺负别人,还抢人家钱财。”
“他挺能装的。”我说。
“好了,晚上见,我现在要去练舞了。”
宁小楠开车出了区委。
我们回到鸟尾村。
罗大喜从家里把三轮车骑出来。
掀开三轮车的毛毯,下面都是刀和棍棒。
锤子拿了一把军刺。
我朝锤子伸出手,“军刺给我,你拿棍子。”
“东哥,你放心,我不会砍人的。”锤子说。“我只吓唬吓唬。”
“我他吗的放心?你脑子一热,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锤子笑了笑,把军刺递给我。他的笑,不同往常的笑,有点诡异,我看了他两眼。
黄毛打电话过来,他说他带人从北街开始砸,然后在美容医院的路口汇合。
包胖子把图纸给我,“文老板的店,我都标好了,黄毛那边也有一份。”
“好,兄弟们,走。”我说。“去南街。”
走在街道里,遇到疯子巴尔,他看到我们扛着家伙过来,他也跟着我们。
“巴尔,去,去,一边玩去。”罗二喜说。
巴尔哼唧了两声,不理睬罗二喜,继续跟着。
“从烟酒店开始砸。”包胖子说。
“第一家是你胖子的店,先砸你家的蛋糕店。”锤子说。
“那,那那怎么行。”胖子急了。
“你的店,也是文老板的店铺。”凉粉说。
“胖子的店不砸。”我说。“从烟酒店开始砸。”
我说完,大家冲了过去,两分钟不到,全部砸烂。
巴尔把几条烟拿出来,在大街上点火烧了。
砸了五六家店后,走到巴尔的沙漏店。
沙漏店的门口,有个红色的人雕塑,这个雕塑戴着紧箍咒,双手捂着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锤子要进去砸,我拦住了他。
“我草,原来是疯子的店,那就不砸了。”锤子说。
“砸,砸。”巴尔喊道。“砸呀!”
“我日,你自己去砸。”罗二喜说。
“他从哪偷来的雕塑?”包胖子说。
“把这个红人给砸了。”馅饼说。
“不能砸,这是孙悟空。”凉粉说。
“不是孙悟空,孙悟空不是这个样子的。”小豆子说。
我看到这红人背上写着一行字:老杜到此一游。”
“这个人叫老杜。”我说。
巴尔挥舞着手臂,嚷嚷着,“砸,去砸,砸呀,见朕骑鸡的时候到了!”
巴尔说完我笑了,“走吧,去下一家。”
“还是去砸一下吧,意思意思,要不然,疯子不高兴。”包胖子说。
“大喜,你去砸吧。”我说。“见朕骑几吧。”
罗大喜提着棒子进去,啪啪啪啪砸了几下便出来了。
巴尔开心的跳了起来。
“沙驴,蹦猪。”我拍了一下巴尔的肩膀。
巴尔愣了一下。
走了五六十米后,是章老头的杂货店。
杂货店屋里放着歌,声音特别大:
天空中掠过无声的灰鸟
它没有舌头也没有双脚
没有地方让我栖息停靠
没有人能听到我的鸣叫
没有人
都市的霓虹闪烁着欲望
我不会再用灵魂去歌唱
他们看不到我想要的天堂
因为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
所以我,流 浪,飞 翔
是否有人和我们一样
流 浪
飞 翔~~
“东哥,这,这店砸不砸?”罗大喜问。“这脏老头不是个好东西,他卖的旧热水器,有个女孩买了以后,触电死了。”
“砸,但,别砸他的唱片机,这歌我喜欢。”我说。“这什么歌?”
“这歌叫[灰鸟]。”包胖子说。“是一个叫灰子的歌手唱的。”
在激昂的歌声里,章老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店被砸得稀烂。
砸到医院路口,黄毛带着人过来。
黄毛拿着棍子走到我跟前,脸色慌张,“东哥,真的,真的抱歉。”
“抱歉什么?”我说。
“兄弟们,兄弟们不小心,把,把,把你的店给砸了。”黄毛说。“放心,灯箱招牌,我让人重新弄新的,比你原来的还要阔气。”
“我草,你们眼瞎了。”锤子说。
“我没开店啊,卷帘门都放下了。”我说。
“卷帘门,也,也给你换新的。”黄毛说。
“行,那就这样。”我说。
“龙哥,让我们去酒吧集合。”黄毛说。“去庆祝一下。”
“好,你带路。”
收好家伙,去了酒吧。
龙哥和瘸子王,葛丽莎,还有王鹏都在。
“兄弟,干得不错。”龙三说。
“向东。”王鹏冲我伸出大拇指,“我开车过去,你们太有气势了,我草,向东,你太帅了。”
“今天酒水,兄弟们使劲造,鹏哥管够。”瘸子王说。
葛丽莎递给我一瓶可乐,“向东,看你砸店,让我想起了周润发演的电影[上海滩]。
“东哥比周润发帅。”瘸子王说。“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牛。”
“去你吗的,死瘸子。”锤子说。“我们都穿的西装呢,我们都很文明,我们是文明砸店。”
“你别骂人。”瘸子王说。“我开玩笑的,对,文明,非常文明。”
“别吹我了。”我放下可乐,拿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全干了。
“大家过来听歌。”葛丽莎说。
小舞台上有三个人抱着吉他伴奏,有个披着长发的男人开始唱歌:
oh baby
多年以后相聚你是否会尴尬
oh baby
曾经年少的梦想你是否后会无期
还是谈谈别的换个话题
还是谈谈别的~~
生命中的旅程依然迷茫
天空中的星星依然闪烁
千万之外的亲人依然期盼
我那苟延残喘的理想
不折不扣宿命中的宿命
像秋叶一样自由的飘落
不折不扣命运中的命运
孩子的笑容
让我感觉生命中的意义
这个人唱完后,有人喊,“再来一个,吴强,再来一个。”
“向东,你上去唱一个。”葛丽莎说。
“好,我去唱。”我兴致勃勃的说道。
我唱的是许巍的[蓝莲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
喝了两瓶啤酒后,我又唱了崔健的[一无所有]。
唱完歌,接到宁小楠的电话。
我出酒吧接电话。
宁小楠在电话里愤怒的吼道,“向东,刘向东!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