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冷空气降临海市的时候,言夏换上了毛衣,尽管她坚决不肯换上秋裤,校服的短裙也再没穿上。
对于海市来说,从没有一年四季清晰的划分,让人能感觉出的季节,就只有夏冬两季。这一年也没有例外,昨日还是炎炎的夏日,今日就冷得刺骨。言夏戴了一顶贝雷帽,她近期喜欢上了带各式各样的帽子,连上课都舍不得摘下来。
教室头顶的风扇不再吱呀地转着,少了夏日沉躁的声响。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看了言夏好几眼,讲课的间隙也穿插着隐晦的提醒。言夏当做没听见,那顶贝雷帽依旧嚣张地戴在她的头上。
喻薄总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即使隔着厚厚的衣物。
这时的阳光不再刺眼,也能毫无顾忌地隔着窗户对它望上一望。
喻薄把礼盒给了她,精巧的包装,用白色的绸带细细地扎起来,更显得深蓝的礼盒颜色深浓。
言夏收到时,先仔细想了一想,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拿过那个小礼盒,也不急着拆开它,先问喻薄:“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生日?”这句话说完,言夏想到什么,快速地把那个礼物放到桌里。她的桌肚里没有多少书,与喻薄比起来,相当空旷。
所以那个礼物落到里面,有一声沉沉的撞击。
言夏的眼皮跟着跳了跳,可她依旧嘴硬:“即使你记错了也不能收回去。”
喻薄摇摇头,眉眼浸着温软浅淡的笑意,让他莫名柔和。
“我的记忆力不差,能记得清你的生日。”他的视线扫过言夏的桌面,然后说,“这是上次答应给你的奖励。”
言夏这才回忆起,那次期中考试之后,在天台上,她讨要一支烟无果,然后喻薄对她许诺,会给她一个另外的奖励。这时她才有时间心疼刚刚被她扔进去的礼盒。
她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玻璃制品,以免被她这一摔摔出什么裂痕来。
言夏将绸带拆开,深蓝的礼盒里面,躺着一瓶香水。透明的玻璃瓶内,里面的液体也是透明上,正面用花体的英文写着它的名称。她不擅长英文,可是却认识每一个高档奢侈品的名称。
她知道喻薄的家庭并不富裕,高中生的世界,已经建立起对外界的感知程度,透过学校这间象牙塔,也感知了人情温度。而这个时候,正是自尊心最高昂的时候,他们能敏感到即使是无心的一句话,也能从中察觉出不同的意味。
于是言夏问他:“为什么要送我香水?”
喻薄拿过那瓶香水,他把言夏手腕的衣服撩起,在她的手腕处喷了两下。空气于是就有了清淡的香味,是柑橘橙花,或许还有柠檬。
言夏想到一件事,奇怪的笑点忽然被戳中,忘了之前那个问题,她弯着眼,靠在喻薄肩上,将两只细白的手腕伸到喻薄眼前,问他:“好不好闻?”
喻薄说好闻。
言夏笑着,原本是侧靠的姿势,现在将脸朝下,埋在他的肩膀处。
“班主任进来,可不觉得好闻了,他一定会一个个抓学生起来,查出是谁上学期间还喷香水,不务正业。”
最后一个词,她模仿班主任说出来,又笑了。
喻薄的肩膀微微震动,他低下头,看见言夏的长发,弯曲着垂下,隐藏在乌黑头发里的脖颈,一捧细雪般,白净得不像话。
“那我就是罪魁祸首。”
他还是将手抚上去,脆弱的一截,好像言夏整个人,整个生命都在他掌中。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而此时飘到他鼻尖的香气,终于也是他送出去的味道。
“我想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喻薄抵着她的发,亲昵地在她耳边耳语。
他餍足,满意。
言夏却在这么亲密的时刻恍然一惊,有一种无言窒息的感觉,轻轻地触碰她的感官。自从看到喻薄的日记之后,偶尔的偶尔,她会有这种感觉。
就像现在,就像此时,喻薄说的味道,是不是为她套上的一层枷锁?
可是她现在还那么喜欢他。
言夏摇头,想将这种想法,这种感觉从身体里摇出去,就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没有想到,她和喻薄之间的嫌隙会来地那么快。
那天其实是陈闻仿的生日,他在校外的ktv设了场子,邀请一群好友过来。说是好友,其实也不尽然,那其中和陈闻仿十分相熟的,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处于他们这一个圈子的人。
那一群人里面,就有言夏。她是不愿意过来的,但如果她不过来,隔天消息就会传出去,那时候少不得要被父母一通说教。所以有时候家庭富裕,也换不来自由随性。
一群少年男女,在酒吧的包厢里,吵闹声过天。
言夏窝在沙发角落,抱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喻薄聊天。她面前是点唱机,一个长发柔顺,穿白裙子的女孩在点唱机前点歌。
吴嘉卓在陈闻仿那一块,一群男生在玩骰子和扑克。桌上堆放了啤酒和饮料,言夏探过身,挑了一杯青色柠檬水,路过那个白裙女孩身边,她的手虚虚地握成拳,抵在唇边。
女孩的感觉很敏锐,注意到有人看她,她那双大而黑的眼睛就看过来,见到言夏,女孩抿着唇,笑了一下。
言夏颔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和喻薄发消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对这种热闹的场景感觉无聊,一心只想着快点出去。所以她对喻薄说:“你等一下来接我好不好,这里太吵了,等会儿晚上我们去看电影。”
才把这个消息发出去,言夏就把手机切换到电影界面,挑了几部她感兴趣的片子,截图给喻薄。她看到手中的柠檬水,想到看电影时肯定要买爆米花和饮料,决心空一半的肚子。
喻薄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那个血缘上是他母亲的女人才刚回到家。
她在玄关那里甩下她的高跟鞋,细细的,尖长的鞋跟撞到光滑的瓷砖地面,连声音都是刺耳的。她赤着脚,摇摇晃晃走到喻薄门前,没有敲门,也没有经过询问,她直接推开了喻薄的房门。
“小薄。”女人那张妩媚的脸上醉意熏然,画着纤长眼线的眼睛雾蒙蒙地睁开,“小薄在写作业,那妈妈不打扰你。”
喻薄回过头,女人已经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她在家中只穿了一条红色的长φ初鱈.τ裙,雪白的脊背上印着一块块红色的痕迹。
是有人用手抓出来的。
喻薄垂下眼。
他给言夏回复消息:我会来的。
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已经点完歌,拿着话筒在点唱机面前安安静静地唱歌。她的声音偏软,选的却是一首民谣,唱来有种奇异的风味。
那群玩骰子的男孩中,有一个忽然叫了那女孩的名字。
男孩子笑嘻嘻地说:“这首歌没意思,换首呗,就唱那个天后。”他还哼了两句。
“你要的不是我而是一种虚荣
有人疼才显得多么出众。”
哼完,他挤眉弄眼地撞了陈闻仿一下:“陈哥,让你女朋友唱歌不过分吧。”
听他这么一说,言夏才想起来,这个女孩是陈闻仿的女朋友,而且,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早在开学的时候,陈闻仿的聚会里,她也见过她一面,没想到隔了那么长的时间,陈闻仿还没有和她分手。算是一件稀奇的事。
陈闻仿点了一根烟,包厢昏暗迷醉的灯光下,他手心的红点明明灭灭。
“唱呗。”那双日常蕴含着冷厉的眉眼朝女孩方向一挑。他那只拿烟的手垂下,烟灰抖落了一地,“唱给他们听听。”他对女孩说,声音中透着漫不经心。
女孩的歌声停下来,包厢最前方的mv画面中,歌手还用嘶哑的声音在唱,这是首歌颂自由流浪的歌曲,却与包厢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女孩安静地垂下眸,乖巧地说了一声好。
她切到了天后。
那边男生的声音更响了起来,似乎玩得十分开心。白裙的女孩也唱到了那个男生刚刚所哼的副歌部分:你要的不是我,而是一种虚荣。便有一两声轻微的嗤笑声传来。
言夏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她觉得眼生的女生,或许不能应该叫她女生,她打扮得实在太成熟,黑色短发,亮色眼影,耳环也是大大的金色圆环,短袖短裤,毫不忌惮冰冷的空气,露出蜜色的健康的皮肤。
女生金色的耳环晃了晃,“也就凭这点本事留在陈闻仿身边。”她手上拿了一罐啤酒,在手心轻轻晃了晃,金色耳环的女生倚在另一个女生身边,声音随着酒意,轻飘飘的:“没想到陈闻仿竟然好这口。”
她旁边的女生笑了:“知道他好这口,你还不赶紧改改,装成小白花的模样,兴许人家会转头吃你这个回头草。”
白色连衣裙的女生似乎没有听到这场有关于她的对话,兀自认真地唱歌。
言夏走上去,直接把这首歌切了。
歌声骤然停止,有人回过头,奇怪发生了什么情况。
言夏的手还在点歌机上,她平肃着一张明艳的脸,说,这首歌我不喜欢。
当时那个让白裙女生唱歌的男生起哄起来:“那我们大小姐想听哪首,让人给你唱。”
言夏懒懒地挑起眉,看了一眼那个男生。灯光流转间,她挑眉时浓密的眼睫掀起,在艳丽的五官下有一种风情万种的错觉,但是仔细看,其中没有一点感情,是凉薄冰冷的弧度。
她说:“我不想听她唱,我想听你来唱。”
言夏这一句话说出,那个男生愣了愣,才怔怔地说:“可,可我唱得不好听。”语气听来竟有些弱。
在玩牌的吴嘉卓把牌一放,皱起眉说:“让你唱你就唱,磨磨唧唧干什么。”
陈闻仿摸着牌,嘴角的烟燃至尾部,只有短短的一截烟身,他没有说话,只是不耐地皱眉,眉间似凝着戾气。
作者有话要说:你要的不是我而是一种虚荣,有人疼才显得多么出众。
——来自陈势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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