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起惊雷这个词,用在此时,最为恰当。
言夏怀疑自己听错,让吴嘉卓又重复了一遍。
吴嘉卓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我当时听到也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喻薄这个人确实有点表里不一,背地里完全不是一个好学生的模样。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自杀。”
那是在言夏转学后的两个星期,那时候,在知道言夏转学后,喻薄也有许多天没有来上课。他再次出现在三班同学的面前时,整个人比起原来的清隽少年,阴郁清瘦了许多。
像张单薄的纸片,风一吹就会消散。
这也是吴嘉卓最后一次见到喻薄,后来再听到的消息,就是喻薄自杀。听说吞了许多药片,救护车的声音,在学校响了很久。
这在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喻薄一直以来,都是处于学校风云中的人物。他是年级第一,霸榜神话,这样的人竟然还长相清俊,眉眼五官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出彩。这样的人真应该放在香案上好好供着。
奈何高岭之花走下神坛,谈的恋爱也令人瞩目,富家女,娇娇小姐,一张脸同样烈如玫瑰。
很多人都在说,喻薄自杀的原因是因为言夏,因为言夏甩了他。
但是学校给出的官方通告是喻薄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才发生了这场事故。
听完这些话后,言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吴嘉卓也陪着她一起沉默。
班长买完冷饮后,看到的就是两个人沉默得寂静的画面,他以为他们还没有解开心结。于是小心翼翼地,也不敢多说话,只把冷饮给了这两个人。
言夏握着这瓶冷饮,一直没有打开。直到饮料的温度与她的手心完全一致时,她坐上了喻薄的车。
车里的味道依旧是熟悉的,类似桔梗柑橘的味道,他曾说这是limebasil。
他送给言夏的第一瓶香水,直到现在,也依旧钟爱这个品牌。
言夏将头抵着车窗,这是一个困倦乏累的姿势。喻薄侧身,为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碰了碰她的脸,低声问:“太累了?”
言夏应了一声,闭上眼之前,她不忘蹭了蹭喻薄的脸颊,下意识的填补他的不安全感。
她依旧攥着那瓶饮料。
喻薄的眼神从饮料上划过,他说:“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言夏从唇间溢出一声细微的嗯,好像真的累极困倦了。但是她的意识很清醒,自杀两个字一直在撞击着她,这是一个从未出现在她世界的词语,却在喻薄身上发生了。
喻薄的车开得很平稳,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流水一般,在车里的各个空间流淌。言夏感觉到已经开到车库。但喻薄没有叫醒她,就在车库里停了很久。久到言夏感觉自己真要睡着了,她靠在车窗上的头被喻薄用掌心垫着,慢慢挪过来。
他轻轻地叫她喃喃。
不是少年时候清越的声线,喻薄现在的声音要更冷一点,寒冰淬然一般,但是声音压低压柔了,冰就化成了无形的水。
言夏睁开眼,喻薄的手仍托着她的头,没有放开。
她忽然伸手,攥住了喻薄的衣袖。
喻薄让她抓着,只用眼神表达了一下疑惑。
言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轻轻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喻薄配合她的高度,微微垂头,认真听她说话,每一个字,每一声呼吸对他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她说:“你要好好的。”
喻薄笑了起来,光线并不明亮的车库里,他的笑模糊在昏暗的光线中,很不真实。
“喃喃你今天怎么了?”他问。
言夏却执着地重复这一句话:“喻薄你要好好的。”
喻薄抚过她的脸,他语调温柔,顺着言夏的话说:“我会好好的。”
只要她在身边,他会一直“好好的”。
她跟着喻薄到了他家。
“我想见见蛋糕。”上楼时,言夏是这么对喻薄说的。
他应该觉得今天的她很奇怪,却没有问任何原因。
蛋糕似乎早就感觉到了他们要来,一直守在门口,金毛的视线里出现言夏的身影后,这么大的一个狗狗就跑到言夏身边,仰起头期待地看着她。言夏蹲下身,摸了摸蛋糕的头。
手有些空,她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觉得手不空,是因为她一直拿着一瓶饮料,是班长给她的,已经完全不冷的一瓶冷饮。
于是言夏自然地问了一声喻薄,有没有看到她的饮料。
“饮料?”喻薄想了想,然后说,“是不是还在车里,我下去帮你拿。”
“哎,不用。”言夏站起来,还没被揉够的金毛不舒服地哼了哼,依旧在言夏脚边跟着。她说:“我随便问问,不用特意去拿,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喻薄的眼浅浅弯起来,说了声好。
他把蛋糕赶去一边,让它别时时刻刻凑上来,舔得言夏的裤脚都会湿透。
言夏并不介意,她对小动物天生有一种宠溺喜爱的心理,蛋糕再怎么闹她,她也不会恼。她蹲下身,又摸了摸蛋糕的头,金毛的毛发被打理得很好,顺滑无比。
“我总觉得,蛋糕好像更喜欢我一点。”言夏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喻薄。
被她注视的清俊的男人略有些无奈:“它是更喜欢你一点。”
“这让我觉得有些嫉妒。”最后的尾音,沉沉地压下来。
言夏自然地认为,喻薄所说的嫉妒是嫉妒蛋糕更同她亲近。
“可能你太高高在上,即使是它主人,也让蛋糕觉得不好亲近。”喻薄常常会给人这样的状态,他永远在高山之巅,即使俯下身与小动物亲近的时候,也带着一种距离感。
她拉着喻薄蹲下来,然后拉过他的手,带他去抚摸蛋糕。
不知是不是言夏的错觉,她觉得蛋糕的身体有轻微的抖动,但还是乖巧地蹲在地上。也许是觉得痒了。
她按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比喻薄的小一圈,这样的手很适合被他牢牢得握在手心。她在看蛋糕,喻薄在看她,抬起眼的时候,正好撞进喻薄的视线。
蛋糕似乎受不了如此安静的气氛,小声叫了两下。
喻薄的眼黑澄通透,通透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在想什么。最后他贴过来,只在言夏脸侧吻了吻,说:“我去给你找干净的衣服。”
这个时候,言夏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他吻她的这边脸,恰好是下车时,她蹭喻薄的这一边。
喻薄给言夏找出了换洗的睡衣,她拿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很适合。也是在这种时候,她想到了喻薄那个很会买衣服的助理,于是问:“这也是你的助理买的吗?”
他点头。
言夏嘀咕了一句:“她的眼光真准。”
谁知喻薄回过头,很认真地告诉她:“不是她的眼光准。”
言夏看着他,喻薄抿了抿唇,说:“是我告诉她尺寸。”
言夏抱着衣服,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中,含义很多。喻薄不自在地别过脸,她笑了笑,抱着衣服去浴室。进去的时候,言夏多看一眼洗手台上放置的洗漱用品,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份,她上次用过的那些,喻薄并没有扔掉,好好地摆放在那里。
就好像,她从来都是住在这里一般,从未离开。
隐隐的,有淅淅沥沥的声响,应该是言夏开了花洒。蛋糕蹲在大门边,没有言夏在,它一点都不敢靠近喻薄。
喻薄拿出带上来的那瓶饮料,蓝色的瓶身,现在冷饮已经变成了常温。他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知道了什么事。
他完全掌握了言夏行踪,可这还是让喻薄觉得不够。
他应该知道得更多,了解得更多,掌控得更多,直到言夏完全属于他。
喻薄将那瓶饮料扭开,将里面的液体完全倾倒在厨房的水槽。可是还不够,这不足以平息他心中总是拼命按捺的黑暗情绪。他拿过剪刀,细致耐心地将饮料的瓶身剪碎。
就像那年,他把言夏转送给吴嘉卓的那双airjordan剪碎一样。
他是个很有洁癖的人,不能忍受他的东西沾染上别人的气息,否则宁愿毁掉。只除了一个意外,也只有一个意外。
言夏。
那一年是最为难过的一年,他血缘上的父亲频频来往海城这个家。他的母亲高兴坏了,一直推着他往那个男人面前凑。她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地劝导喻薄:“据说你爸那个太太生不出儿子,你爸就想起你了,好好在他面前表现,将来你爸爸,和喻家,都会是我们的。”
女人在他耳边这么说着,眼里是一派沉迷痴醉,好像她臆想中的一切,都已经拿到了手上。
但是喻薄面对这个男人,生不出半点亲近的念头来。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女人开始打骂他,她天生就偏激,只不过在那个男人面前,藏得很好而已。男人只要皱眉,或者轻撇一下嘴角,她就惶恐起来。在他走后,女人拿着剪子,还有烟头,在他手臂上,胸口上,施暴。
然后等喻薄忍受不住,轻轻哼出声的时候,她又害怕起来。
她跪在喻薄面前,哀求着说:“小薄,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你们都在心疼喻薄,但是我还是会忍得下心对他下手的【慈祥的微笑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