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有风吹过她的裙摆,吹过她纤细柔美的小腿。风中的她,轻轻踮脚,笑容温暖如同天使。
孤单的我,常常会靠在海南岛的肩膀上放声大哭,海南岛的手紧紧地攥着。他说,如同誓言一样,天涯,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胆敢如顾朗伤害叶灵这么伤害你,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他!
一定要找到他!
所以,当一别多年,一身黑衣的顾朗走进唐绘那一刻,本来还在为小瓷而揪心的海南岛和胡巴,会这样暴怒地冲了上去,带着几乎是想要杀掉他的气势。
那是延续多年的一把熊熊怒火啊!
如果不是因为他,叶灵不会怀孕!不会经历那么多苦楚!不会血流成河!不会最终在不堪压力的大雨之夜,纵身跳下,以死寻求解脱。
如果不是因为叶灵怀孕,大家的青春不会这样凋零,海南岛不会冒死去抢劫,而胡巴也不会因为替海南岛顶罪,而白白牺牲了多年青春。
所以,当他们确定了眼前走来的这个男子就是顾朗,就是多年前不负责任离开的狂浪少年之时,他们挥起了拳头,大喊着,顾朗,你为叶灵纳命来!
这些记忆也在顾朗的记忆里迅速复苏。
那一年的那一天,他逃回来看叶灵。操场上,叶灵刚刚当着我的面,告诉他,她怀孕了,就有一帮人冲了过来,生生地把他从她的身边拽离,任凭他如何哭喊,也无济于事。
后来,他几次想从新城市逃跑,都被父亲捉了回去,狠狠地鞭打。
可是,有什么能挡住那最初的爱恋呢?三个月后,他成功地出逃,可是回来时,却得到了叶灵自杀身亡的消息。
那一天的顾朗,十八岁的顾朗,在我的面前像个小孩一样无助地哭泣。
原来明朗如日光一般的少年,缓缓地沿着墙壁坐在了地上,他的拳头拼命地挥着,砸在叶灵落地处,冰冷的水泥,将他的手狠狠挫伤。
眼中有泪,手上染血。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男孩,我爱的男孩子啊,他的伤口,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我只能安静地守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哭泣。
那天的顾朗拥抱了我。
呃,他拥抱的应该是叶灵送给我的手链吧。
因为,我哭着,企图将叶灵临死之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条蓝白相间的手链送给顾朗。这是带着叶灵最近体温的物品。虽然,我也很想保留。但是,我想,眼前这个几乎哭断了气的少年更需要吧。我哭着跟顾朗说,这是叶灵留下来的,她编这条手链时,一定很想你。
顾朗就看着我褪下手链,可是,那条手链是一个死结,我怎么解也没有解下来……就在我焦急得几乎忘记哭泣时,顾朗一把将我揽入了怀里。
他紧紧地拥着,那条蓝白相间的手链,就横在他滚烫的胸口,他的眼泪越来越多,湿润了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嘴唇、我的颈项,还有那枚飞鸟吊坠。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合着我的脉搏,我的大脑不能控制,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而这幸福,却被浓浓的悲伤掩盖,以至于,那一天,这个拥抱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两个少年在相互取暖。
顾朗,你看,我们曾是那个小城的墙角边,相拥哭泣的小孩。
那天,你亲吻了这条手链,眼泪落到了我的手腕上,还有你冰冷而柔软的唇,它们在我的手腕开出了今生都难以忘却的回忆,生疼生疼的回忆。它们夺去了我的呼吸,夺去了我的思维。
最后,顾朗的吻,突如其来,落在我的发梢我的脸上我的唇上……而我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身上带着离叶灵最近的回忆与影子,更是一个男孩子痛楚的宣泄,对温暖的索取。
他的吻以最绝望的姿态降临,落在我的颈项、我的肩窝……直到落在那条坠在我胸口的飞鸟吊坠上,突来的冰凉,让他猛然惊醒。
我就是我,不是叶灵。
那个他喜欢的、也喜欢他的叶灵,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而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曾像影子一样跟在叶灵的身边,但是,她不是叶灵。
他骇然将我推开,泪眼凄然,对我说,对不起。
我呆呆地摇头,那时的我,卑微的我,面对这个如同天神之子一样的男孩,亲吻和拥抱都让我觉得是莫大的恩赐。因为,我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给我的。我不过是替一个亡灵接受这些幸福,仅此而已。
顾朗,你看,因叶灵死亡而来的情事萌动,因叶灵死亡而来的心如鹿撞。这是你给我的多么绝望而痛楚的幸福呵。
那一天,顾朗的眼泪未干,就怀着满心伤痛再次被他父亲派来的人给带回去了,回去之后,断然不会少去一顿狠狠的棒打。棒子打在身上真疼啊,就像叶灵的死亡留给他的记忆那么疼。
……
此时此刻,记忆复苏的顾朗,擦了擦嘴角的血,看了看我双手哆嗦着递给他的飞鸟吊坠。
我仰望着他,依然是那么卑微的姿态,一如多年前。我不奢望他记得那天的拥抱那天的吻,此时的他,有那么多传说的他,在这种娱乐场所里浸染的他,断然已是千帆过尽、乱花都无法迷眼的冷血男子。就算是心里卑微地怀着再多的爱,我也只希望他能记得,我们三人曾是叶灵最重要的朋友,然后,放过我们。
顾朗示意手下的人放开海南岛和胡巴,他努力克制着因回忆而起的悲伤,告诉他们,他也曾再次逃回去看叶灵,可是,叶灵已经死了……
海南岛直接走上前去,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根本不管唐绘是谁的天下,他指着顾朗说,你别假惺惺,难道你回来看了,叶灵就会活过来吗?你自己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让一个女孩为你扛!说完,他一拳头打在了顾朗的脸上。
顾朗没有躲闪,他皱了皱眉头,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制止了那些冲上来的唐绘小哥们,他说,我自己的事儿,你们一边去!
胡巴也走了上去,他对顾朗的恨,不比海南岛少,所以,他什么都不说,直接给了顾朗一拳头。
顾朗低了低头,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依旧不躲闪。
我忍不住跑了过去,挡在了顾朗的身前,冲海南岛和胡巴说,你们不要打顾朗了。不要打了。
我的这个举动,让海南岛快要气疯了,他冲我吼,艾天涯,你给我闪开!你忘记叶灵是怎么死的了?你忘记胡巴是怎么进监狱的了?你不要为了这个男人一昏再昏,给我昏了这么多年!滚!否则,老子连你也不放过!
胡巴也冲我吼,艾天涯,你这个叛徒!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解释,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朗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天……涯,你闪开吧。说完,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想要把我拉到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江寒走了上来,带着笑,将顾朗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给挡开,一副“对不起,我的女人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的表情,将我一把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任我如何挣脱,他的手牢牢地捉住我的手腕,不肯放。
他低头,眼眸深邃冷漠,声音更冷漠,但依然保持着一份斯文优雅,艾天涯,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的位置永远不该是站在男人身前!天塌下来也是男人的事!
顾朗看了看和我拥在一起的江寒,微微一愣,有些迷惑的样子,但瞬间平静如昔,转脸,对海南岛和胡巴说,对不起,我害她怀孕,却没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在她身边……
他的话没说完,海南岛和胡巴就冲了上来,拳头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一旁的唐绘小哥们看得脸都抽搐了却也无可奈何。顾老大交代了,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旧怨,别人不要插手!
我看着被海南岛和胡巴暴打的顾朗,眼泪不住地掉,落在了江寒钳制着我手腕的手上,他低头,有些不悦的样子,说,在我的怀里,为别的男人哭,你好像很过分吧。说这话时,他故意将“我的怀里”咬得很重,嘴角勾起一丝笑。
我不能挣脱,只能哭喊,我说,胡巴、海南岛,别打了,真的别打了!求求你们了!别打了!
他们停手,是因为人群之中冲进了一个女人,模样长得跟黛玉似的,马踏平川地踏过了在地上翻滚着的三个人后。
这个女人像平地而起的一阵旋风一般,冲着和小瓷一起被带进来的那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奔去,扯起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居然和别的女人乱搞!要不是唐绘的兄弟跟我说,我还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呢!
那个被黛玉殴打的男人惨叫了一声,胡冬朵和我的眼睛都直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居然是辛一百!
原来,辛一百在社会上游荡了两年,居然也开始了文字生涯。
他和不同的女人谈恋爱,风花雪月的,说是为了丰富他的笔端,他一会儿要成为中华文坛第一大作家,一会儿要成为内陆乐坛第一大才子。打着文学艺术的旗号,勾引美女无数,简直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大少。
只不过,最后,他栽到了这个叫做李梦露的女人手里。
当年,他在唐绘遇到李梦露时,发现这个女人体态婀娜,模样俊俏,活脱脱一个黛玉再生,太适合他这个文学男青年了。尤其是交谈之后,黛玉女李梦露每说一句话,必带粗口,这种意外的视觉和听觉的强烈对比,让辛一百如获至宝,立刻疯狂追求。
其实李梦露之所以叫“梦露”,是唐绘的常客都知道,这里有个大太妹、女混混很疯很狂野,就好像玛丽莲梦露一样。
结果,某天,辛一百想甩掉李梦露,被李梦露疯狂地追打,只要是可以用来扔的东西,李梦露全部扔在了辛一百的身上。管他石头还是剪子,甚至是辛一百用来文学创作、诱骗女文艺青年的笔记本电脑。最后,李梦露实在是气疯了,直接拎起辛一百给扔了出去!嘴里骂道,这世上只有老娘甩你的分儿!你给我记好了!
从此,辛一百就安分守己地呆在了李梦露身边,成为了李梦露生命之中第二个整日供她打骂折腾的人。第一个整日被李梦露折腾打骂的人,是李弯弯,李梦露那可怜得如同小羊羔一般的妹妹。
当然,不是说李梦露不折腾其他人。她也是折腾的,比如不久之前,因为辛一百而同她相互狂殴的胡冬朵。
唉,当此刻,李梦露出现在唐绘,扯着辛一百的头发往墙上猛撞的这一刻,我如梦方醒,突然明白了什么人会将彪悍的胡冬朵打得眼眶流血。
在李梦露这等彪悍的女人面前,胡冬朵简直就是一个年画老虎嘛。
李梦露出现,扯出了那个一直不敢抬头、未被我们认出的辛一百之后,整个唐绘pub一楼的局面突然混乱了起来——
胡冬朵看到辛一百和李梦露,旧怨陡然而起,冲着他俩就去了,康天桥和夏桐也跟着冲了上去,想要拉住胡冬朵。
一直在殴打顾朗的海南岛和胡巴一看辛一百,突然想起我曾经被辛一百这小子率领刘芸芸差点给灭了,也很火大,尤其是他现在居然和未成年少女小瓷有一腿,所以,二人放下了顾朗也冲向了辛一百,恨不得生吞活剥之。
唐绘的人一看这帮人,打完了自己的老大,又来挑衅自己的女弟兄李梦露,顿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个城市里,还有比唐绘更强势的势力?
最后,整个唐绘里乱成了一团,打成了一锅粥。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