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霸人如其名,虽已年迈,且须眉斑白,但是五官深刻,霸气天成。
秀姑第一次见到袁霸,忍不住暗中观察,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沙场将领的英雄气概,并没有因为步入暮年而消失。同时,她还注意到一个中年妇人跟着袁霸跨出门槛,纵使身后仆妇丫鬟成群,她也没有半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意思,而是坦坦然然地站在旁边,笑看袁霸和老张你捶我一拳,我捶你一拳,然后拥抱在一块,朗声大笑。
秀姑看不出这位夫人的年纪,看着像不到三十岁年纪的人,圆脸菱唇,明眸皓齿,一双眉毛弯弯细细如同远山,不点而黛,是那种非常美艳并且让人感到惊艳的美人,最让人羡慕的是她拥有一身好皮肤,如雪似玉,晶莹剔透,又若凝脂丝绸,光滑无比。
秀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肌肤。
她以为自己保养得够好了,现在和十年前的变化不大,甚至可以说更好了些,肤色也是十分白皙,但和眼前的夫人相比,顿时成了渣渣。
这位夫人打扮得也很简单,虽然遍身绫罗,家庭状况毕竟在那里,且是官宦人家,必然不会着布衣,但非满头珠翠,一头漆黑油光的青丝挽着比较简单的发髻,斜斜地并插着两支通体碧绿的流云百福翡翠簪子,配着同料同工的翡翠蝙蝠耳环和一对手镯。
除了这些以外,她没有插簪子的那边鬓角簪着一朵鲜花,竟然是红艳艳的牡丹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娇艳欲滴,倒更显得她妩媚鲜妍,风华绝代。
这位夫人发现了张硕夫妻以及孩子,快步走下台阶,拉着秀姑的手,双眼含笑,轻启朱唇,“你就是张叔叔家的儿媳妇秀姑吧?你送我的绣品我非常喜欢,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绣出那么漂亮的东西,今天一见才知道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儿。”
绣品?
是了,是了,秀姑曾经在给袁家准备礼物时,有不少自己绣制的东西,是送给袁霸之妻的,现在看来,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夫人就是袁霸的妻子?
居然这么年轻?
张硕见过袁霸夫妻,上前叫了一声大娘,然后对秀姑道:“这是咱大娘。”
“大娘好。”秀姑忙叫了一声,又叫身边的三个孩子上前拜见奶奶,心里明白她就是老张说过的袁霸之妻了。
在进京的路上,老张仔细跟儿子儿媳详说过袁家的情况。
袁霸的妻子钟娘和秀姑的命运有些类似,钟是她的姓,大家都叫她钟娘,具体名字极具**性,别说老张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儿子儿媳。
钟娘也是因为七出之条被休弃的,不同的是她的罪名是恶疾,就是她生了重病,医治无望,婆家把她赶出了家门,只扔了一纸休书给她。她比秀姑更命苦,婆家把她休弃后,娘家也不让她进门,最后沦落到破庙里和泥雕木塑为伴。
幸运的是在大雪天里,钟娘遇到了袁霸。
其时袁霸退伍不久,父死母丧,房屋破败,田地亦被他人霸占,自小定亲的未婚妻也在他打仗的时候退婚改嫁,他出征之前尚未成亲,只是订了婚,回来后遭遇种种,心冷之下便寻破庙栖身,偶遇奄奄一息的钟娘,顿起恻隐之心。
袁霸手里有些积蓄,都拿出来给钟娘治病,又娶了她做妻子。
钟娘是个非常睿智的女人,持家有道,袁家发迹有她一多半的功劳,袁霸后来给老张写信时常说自己三生有幸,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感情很好,婚后钟娘病愈,过了两年,钟娘生了一个儿子,比张硕年纪小不少,就是现在做了官的袁子羽,当年是监生,是被举荐的,没参加乡试考举人,而是直接参加春闱考中了进士。后来钟娘又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各有前程,现在他们家都成桐城的一个传奇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也让钟娘的前夫家和娘家后悔不已。
秀姑不是特别精明厉害的人,所以很佩服钟娘这样的人物,尤其是她还是个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自己凭着穿越之前的一手技艺以及不同于封建社会的见识,才有如此生活,钟娘凭的是什么呢?凭的应该就是她个人的魅力和本事。
随着她的一声大娘叫出口,钟娘脸上笑容更深了一些,她也听说过张硕这个妻子的来历,基于遭受过同样的命运,她对秀姑很有好感,世事所致,被休弃的女人再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过得幸福美满需要付出很大的心力。
三个孩子还没跪下磕头就被钟娘一把拉住头一个,也就是小野猪,“都是好孩子,个顶个的健壮,真好,快别多礼。外头冷,咱们先进去。”
那边袁霸和老张也叙过寒温了,听了这话,袁霸赶紧点头。
“对对对,咱们进屋再说。”
因为袁霸乃是平民出身,没有世家大族那么多的规矩,所以他们顺着大门的甬道走近前院大厅门口时,早有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名妇人等候了。
这妇人看起来比钟娘的年纪还大些,倒是真的遍身绫罗,满头珠翠,具有很浓厚的富贵气质,身边站着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长者十余岁,是个男孩,锦衣玉服,唇红齿白,似极了钟娘,小的还得奶娘抱着,是个女孩,尚未留头,粉妆玉琢,约莫三四岁年纪。
见到他们一群人,这妇人赶紧迎上来,叫道:“爹,娘,张叔叔。”
“这是我大儿媳林氏和几个孩子。”钟娘拉着秀姑的手,简单地介绍道,接着又对秀姑道:“我三个儿子早就分家了,各人住在各人的房子里,我和你大爷跟老大住。那两个小的携妻带子地在外任上,不在京城,赶明儿有机会再见吧。”
袁霸成婚晚,袁子羽年纪比张硕小,虽然林氏看起来比秀姑的年纪还大些,但她还是向公婆和老张问好后,又向张硕和秀姑问好,“张家哥哥好,嫂子好。”
言语清楚,倒是难得干脆利落的人。
在门口时乱糟糟的,进了红毡软帘,到了客厅中,一帮子人才正式拜见。
秀姑先随着张硕给袁霸、钟娘磕了头,接着小野猪带着两个弟弟给他们磕头,又拜见林氏,见过林氏身边的兄弟姊妹,然后才是林氏带着孩子给老张磕头,拜见张硕夫妇,双方各自准备了表礼,皆是不菲,倒也不用细说。
虽然早有书信礼物往来,但毕竟是初见,所以他们都准备了见面礼。
张家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因为际遇好,手里也攒了不少好东西,拿出来很能唬人了,看袁家人的脸上都微微闪过一抹惊讶,很快就消失了。
当然,张硕是没有表礼的,他可不是初见袁霸和钟娘。
不过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因为没有表礼就生气或者难过。
宾主坐着喝茶说话时,钟娘笑道:“子羽上班去了,他们那帮子人又要弹劾端慧长公主一家子纵凶害人什么的,这些日子京城里出了不少事故,那些御史个个义愤填膺,所以没能在家恭迎叔叔,还请叔叔担待。”
老张忙道:“子羽的公务要紧,哪能因为我们来就不去上班。我们以后又不是不来往,有见面的时候,大嫂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壮壮去游学,也没跟来拜见你们呢。”
钟娘听了,莞尔一笑,厅中仿佛有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秀姑感慨万千,真是个绝世美人啊,一笑可倾城。
过了一会,爷们坐在外面说话,钟娘婆媳则起身告罪一声,带秀姑和孩子们到内堂,坐在炕上说话聊天,又摆了各色瓜果茶点给孩子吃。
小孩子总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除了袁霸的长孙袁承祖、长孙女灵灵和小野猪安安稳稳地随母而坐,阿麒阿麟早和袁霸的小孙子继宗、小孙女娇娇玩到一处了。
听外间袁霸不高兴地说老张到了京城不先给他打招呼,钟娘也开口问秀姑道:“确实该说你公公,咱们两家又不是外人,怎么到了这儿不先来个信儿。你们现在住哪儿呢?回帖子时倒是发现你们住的离我们家不远。”
“说来就话长了。”秀姑避开钟娘的一些话,含笑将自己家途中救了王家小孙子的事儿告诉钟娘,“我们住的房子就是王家夫人送的陪嫁房舍。本来是不该收的,救人是源自心意,又不是图什么利益,只是他们那样的高门大户,人情这东西,我们可不敢叫他们欠,倒不如收了谢礼,人情就算还了,免得让他们觉得欠我们人情不知道以后我们会有什么让他们为难的要求。所以,这么一来,很是省了我们许多工夫,就没来打扰大爷大娘。”
钟娘诧异出声:“阿弥陀佛,原来救了王家小孙子的人是你们,真是缘分。承祖娘,快过来谢谢你嫂子,阿弥陀佛。”
林氏不等钟娘说完,就起身到秀姑跟前深深一拜。
这下子,秀姑反倒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