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港,全名新洲港,位于占城国和北部安南交界之地所属的顺化和广南交界之地。因其拥有一处马蹄形的港湾,可避风浪,水深湾阔,故而为天然良港。
当初佛郎机人战船来此,第一眼便看上了这个港口。当时安南国和占城国边境摩擦不断,新州港虽然地理条件不错,但是因为靠近边境,安南国水军袭扰不休,故而港口萧条的很。
佛郎机人来时,恰逢安南国水军袭扰。亚新率战船三炮两炮便轰走了安南水军,之后据此为由,向占城国索取高额报酬。
占城国君臣甚是纳闷,对方不请自来,固然出手帮了忙。但是占城国可没有许诺什么报酬。再说了,即便佛郎机人不出手,对方也只是袭扰而已,又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失。以此索取报酬,实在有些好笑。
况且,对方提出的报酬甚为无礼。他们要求驻扎于新洲港,开战贸易。将新洲港交于他们管理。开辟为佛郎机人的殖民之处。
占城国国王沙古卜洛拒绝了这种无礼的要求。北方后黎朝虽然可恶,但就算新港为他们所占,也比这种外来番国的人割据要好。
亚新巴不得有个借口,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借口。但有个借口自然更好。于是乎,亚新以占城国忘恩负义为名,进攻新港。
十艘蜈蚣船浩浩荡荡驶入港口之中,对港口内的渔船设施,近岸的城镇进行了大肆的攻击和屠杀。
三天后,占城国派兵来援,被亚新派三百火枪手埋伏在新港北边的山谷里,打了个稀里哗啦。占城国的兵马盔甲不全,兵刃全是一些梭镖短刀之类的东西,战斗力就是个渣渣,在对方的火枪火炮的轰击之下,焉能对敌。
这种情形下,沙古卜洛只得派王叔亲王卜古良前来洽谈求和。双方在新港进行了谈判。那卜古良受佛郎机人蛊惑,定下了丧权之约。自此,新洲港归于佛郎机人所占,除了整个海湾之外,方圆五十里之地化为佛郎机人所用。占城国人进入新港,反而需要经过佛郎机人的批准。
佛郎机人也做出了一些看似公平的承诺,便是,如果北边敌国来袭,他们会出兵帮助御敌。
当然,这个承诺完全是虚假的。在占据新港之后,佛郎机人便和后黎朝拉上了关系,双方立刻开展了贸易上的合作。这数年来,亚新垄断了当地的糖茶香料木材的生意,和大明朝的王爷建立了合作关系之后,更是日进斗金。同时,还贩卖了大量的人口,往佛郎机国和周边国家去,进行人口买卖。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大明朝无敌宝船舰队抵达了新港港湾之外。
远处,岸上景色朦胧,隐约可见海岸起伏,山梁连绵。几乎在一瞬之间,海面上的雾气开始消散,海湾内的景物也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一座巍峨高大的城堡矗立在港口上方的山坡上。那里便是佛郎机人建造的新港的主城。佛郎机人喜欢建造城堡,就像他们在屯门岛上做的那样。城堡便是他们的要塞,他们可以据守于此,架上火炮防御。毕竟是一伙强盗,住在高大的城堡里倒也不全是为了显摆,也是需要有安全感。
张延龄站在舰队旗舰星辰号的船楼上,用千里镜观察着海湾内的情景。感叹这座天然良港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四周山梁起伏,将港湾环抱在内。关键是,马蹄形的港湾是朝着北边的。并非直接面对大海。这便天然形成了一道防止从海面上直接吹来的海风的屏障,让这个港湾更加的安全。
“国公爷,港湾里有敌船。数量不多。大概三四条蜈蚣船。但不知岸上有多少敌人。卑职请求发动攻击。”汪鋐的辽远号在侧首,他站在甲板上大声请求。
张延龄眯着眼睛并没有回答,他的千里镜在港湾入口处的山崖上移动着。然后,他看到了岸上慌乱的人群,矗立的瞭望塔和灯塔。
“传令,命辽远号、大同号两舰当先,解决岸上炮台。否则进港湾时在其射程之内。”张延龄大声下令道。
张延龄就知道,佛郎机人不可能放任港湾入口不管。崖壁上设立炮台是常规操作。
辽远号和大同号双舰接到命令,两船并驾齐驱,朝着港湾入口的水域而去。
与此同时,佛郎机人在海湾入口山崖上设立的六座炮台上的守军也早已看到了从海面上冲来的两艘高大战船。他们起初还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北边的安南国战船。直到他们看到了高高飘扬的龙旗,这才意识到不是安南人的战船。
那是大明朝的舰船。
“嘟嘟嘟!”哨子凄厉的响声打破宁静,睡梦中醒来的佛郎机士兵们蓬头垢面的冲出来。他们的指挥官下达了命令。
“上炮位,警戒射击,发信号预警。”
三枚信号弹腾空而起,这是向海湾内的佛郎机战船示警,与此同时,几门佛郎机炮开始朝着海面两艘战船冲来的方向放射炮弹。
“轰隆隆”炮弹在海面上炸裂,烟雾如欢迎的礼花一般爆裂开来。水面上升腾起几条水柱,惊得崖壁上栖息的海鸟腾空而起,布满天空。
“左边崖壁上有两门,右边有三门,还有一门在正面。测距,测角度,准备射击。”汪鋐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两艘铁甲战舰在距离崖壁两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方居高临下,佛郎机炮的射程有所增加,炮弹已经落在了辽远号前方百步的海面上。再不能往前了。但这同时也是虎啸炮的极限距离。
两艘战船缓缓的横过船身,射击口齐刷刷打开,黑洞洞的数十门火炮炮口露了出来。
“距离两里,方向西南二十三度,仰角六十三,实心炮弹三发,一号至三号虎啸炮瞄准。”
“距离两里,方向西北六十,仰角七十二。实心炮弹六发,九号炮位至十五号炮准备。”
船舱内,各种口令迅速下达。炮手们紧张的装载炮弹,调整射击诸元,按照观察手的号令开始调整炮口的角度和方向。每一个敌军炮台的大致方位都有三到六门炮瞄准,以确保摧毁。
张延龄交代过了,不必刻意追求最大的精度,那样会浪费时间。炮弹有的是,火力充足,地毯式饱和式的攻击最有效。火力不足,靠着精度弥补,其实是一种邪路。火力覆盖才是王道。
“开炮!”
命令下达,两艘战舰的数十门虎啸炮同时发出怒吼。一团团的黑色烟圈喷射出船舷,在空中形成了几十个圆形的烟雾,像是同时开了几届奥林匹克运动会。
山崖上,实心炮弹呼啸而至,重达二十几斤的铁球从天而降,雨点一般砸在山梁上的敌军几处炮位上。一时间石头崩裂,尘土飞扬,弥漫其一团团黄色尘土。
铁球雨点般的落下来,佛郎机士兵们忙缩在由岩石和沙包搭建的掩体里。铁疙瘩砸中掩体,虽不能贯穿,但却也震的烟尘四起,吓得他们哇哇乱叫。
一门佛郎机炮被直接砸中,炮身倾覆,炮管前端被砸的凹进去一个小口。炮管受一点点损伤,这门炮便废了。因为很可能发生炸膛。
一轮炮击下来,效果其实一般。但这只是第一轮,是调整射击诸元,微调射击精度的试探。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这一回实心弹里夹杂了十几发开花弹。
爆裂的炮弹在炮位上炸开,躲在炮台工事后方的佛朗机士兵也无法避免。大量的弹片和包裹在炮弹火药里的铁蒺藜四散横飞,炮台上的佛郎机士兵开始哀嚎逃窜。
第三轮,第四轮。
四轮炮击之后,六座炮台尽毁,佛郎机士兵逃的无影无踪。
汪鋐命人禀报旗舰战果,星辰号发来旗语,命他们进海湾作战。汪鋐当即下令,和大同号齐头并进,疾速驶入海湾入口。
港湾内的佛郎机人已经被惊动。城堡中警报的钟声当当作响。大批的佛郎机士兵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冲出城堡,冲到码头上登船。
海湾里还有数十艘运货和打渔的民船停靠,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占城渔民和苦力们惊愕的看着这帮佛郎机人慌张开船的样子,相互低声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佛郎机的大人们这么慌张?”
“没听到钟声么?我听在总督大人家里做杂务的侄女说过,钟声一响便是有敌人袭击。这是有敌人来袭了。”
“敌袭?怎么可能?听到外边的炮声了么?那是佛郎机大人们的火炮。这一顿轰,什么敌人也轰成渣子了。”
“那倒是。佛朗机大人们确实厉害。谁这么不自量力。安南国的那帮人么?那他们可有的苦头吃了。”
“是啊。话说……你居然有亲眷在总督大人府中做事?那是何等的好差事啊。你侄女儿多大了?”
“那自然是好差事。我侄女儿十六岁啦。你也别羡慕。总督大人只要二十岁以下的漂亮姑娘去府里做事,待遇丰厚。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家女子未必能被总督大人看得上。能被总督大人看上,那也是福气。我跟你说,我能来替他们运货,也是这层关系呢。而你,却只能短暂停留,我可以长期在这里。”
“羡慕,羡慕。”
议论纷纷的占城国百姓话题跑偏的时候,佛朗机国的大人们已经开动了停靠在岸边的三艘蜈蚣船。指挥官快速下令,士兵们手忙脚乱的进入位置,装配火炮,装填炮弹准备战斗。
上尉马修斯是亚新的副手,留守于新港港口。此刻他正爬上船楼,用千里镜朝着海湾入口方向瞭望。那里传来的炮声隆隆,让他有些心焦。
因为他听出来了那些炮声并非自家的佛郎机炮。同样是轰隆声,但在行家看来,差别还是明显的。马修斯是炮兵出身,他自然清楚的很。
对方有火炮,这不是个好消息。
难道是日不落国的船只?日不落国偷了佛郎机国的技术,听说正在造船,打算也在大海上分一杯羹。难道是他们?
马修斯的疑惑很快得到了澄清。他的千里镜中出现了银灰色的高大战舰,飘扬的龙旗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一艘,两艘。
马修斯吁了口气。突然间,千里镜中又闯入了第三艘,第四艘,第五艘!
马修斯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重新用千里镜查看。
“第六艘……第七艘!”
马修斯脸色煞白,千里镜差点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