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薇坐在电脑前,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放下刻刀,揉了揉鼻子,鼻尖立即蹭上了一点白灰。
她自己没察觉,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肩颈,架势还没拉开,眼角余光瞥见门口靠站着一人。
她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厉柏寒站直身体走过去,目光落在她圆润的鼻尖上,她平时瞧着冷淡,这副模样倒是多了些俏皮意味。
宋薇薇见他走近,生理性紧张起来,她别开头,拿起工作台上的水壶喝了口水,水壶很大,里面泡了圣女果和菠萝,装的水量是一天的量。
这是小林给她准备的,昨天她上来找她,看见她嘴唇干得裂开了,今天就准备了这个水壶,叮嘱她一定要喝完。
她平时不喜欢喝水,有时候渴了去接了水过来,又因为太烫放在旁边,等下班了才发现一杯水几乎没动。
厉柏寒倚在工作台边静静看着她,使坏得不帮她擦掉鼻尖那一抹灰,“晚上想吃点什么?”
宋薇薇垂下眸,看着水壶里的菠萝,“我晚上要回家。”
医生建议她床事不要太过频繁,不利于怀孕,她昨晚趁他睡着,偷偷做运动,也是想让那什么在体内多留一段时间。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为了怀上他的孩子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厉柏寒眼眸黯淡了些,“那吃完饭我去接你?”
宋薇薇红唇微抿,“我手上有个急件,要尽快赶工出来,这一周都得加夜班,就不去你家了。”
厉柏寒定定地看着她,他眉眼生得凌厉,即便眼里带着笑时,都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更何况此时还带着审视。
宋薇薇被他瞧得心慌,下意识躲开他的注视,“你应该也很忙吧,城西那块地不是要尽快修建么?”
前两年城西就被各大建筑企业炒得房价飞起,这次政府为了招商引资,把那块地以低价给了柏来魅集团,最近应该会积极筹办动土仪式。
厉柏寒没有那么闲,能天天陪着她。
“嗯,基建部门还在赶设计图,一时半会动不了工,等破土动工后,我就没这么清闲了。”厉柏寒意有所指道。
宋薇薇说:“那你好好工作,赚钱要紧。”
厉柏寒眉头皱了起来,他两步跨到宋薇薇面前,强烈的压迫感让宋薇薇背脊紧绷,像一只感觉到危险的猫,随时准备逃走。
男人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深黑的眼睛直望进她眼底,“宋宋,对我而言,最要紧的人是你。”
宋薇薇下巴被钳制住,过近的距离让她呼吸困难,她想玩笑一句带过,却在触及男人眼底的锋芒时,悻悻然闭上嘴。
“那我上辈子可真是积了大功德了,能让厉总把我看得比赚钱还要紧。”
厉柏寒最近时常有种感觉,他要不时常出现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把他给忘了。
“宋宋,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你……”
“我不知道。”宋薇薇打断他,“厉总,我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懂我也懂,你若觉得在我身上得不到更多,你可以去找别人。”
厉柏寒死死盯着她,目光凶狠得仿佛要撕开她这张伪装的皮,他下颌线紧绷,一字一字从齿缝间迸出来。
“你就这么轻易让我去找别人?”
宋薇薇下巴疼得打颤,可见男人有多愤怒,要不是已经克制过力道,只怕要将她的下巴捏碎。
她却不急也不慌,“厉总大概忘了,我们只是床伴。”
“你!”厉柏寒气得险些呕出一口心头血来,他把她放在心上念着,捧在掌心疼着,可他对她而言,却只是一句轻浅的床伴。
床伴?
不,在她心里,他只是她怀孕的工具人罢了。
昨晚他其实没睡沉,感觉她挣开他的怀抱,他以为她要走,结果身旁许久才传来动静,却是她将枕头垫在身下,双腿踩在墙上。
他当时不太明白她为何如此怪异,早上去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她那么做的原因。
他有时候真的很恨她,当年的事他如今再来解释,显得他特虚伪特无能,他如此骄傲,又怎肯开口解释?
几个呼吸间,厉柏寒克制住满腔的怒意与绝望,松开她的下巴,转身大步离去。
宋薇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身影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盯着虚空茫然出神。
很好!
宋薇薇,你做得很好!
你不会再被他蛊惑,为他辗转反侧,为他彻夜难眠,你现在这样很好,不再动情,就不会为情所伤。
她缓缓抬起手落在心口处,轻轻闭上眼睛,可明明已经不再心动,为何心口这么荒芜?
北城酒吧。
霍庭霜踏入包厢,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阴沉男人一杯接一杯给自己灌酒,他心里纳罕。
“我听说你追妻追到江城去,还把公司大半业务都挪了去,我连份子钱都准备好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厉柏寒抬起头醉眼朦胧地望着他,霍庭霜定了定神,还好他喜欢女人,要不得被他这一眼给看弯了。
“她不爱我了。”厉柏寒离开木一工作室,心闷得不知道去哪里,直接打了飞的回北城。
他在江城,连个喝酒倒苦水的人都没有。
霍庭霜并不觉得诧异,他与宋薇薇见过几面,那姑娘不像从前那么软糯,现在可谓是心硬如铁。
也就厉柏寒这个心大的看不出来,那姑娘根本没有心。
“你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当初我就劝过你三思。”霍庭霜得知厉柏寒生病那段时间,其实他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说来说去,情都是债。
“三思你个姥姥,当时我那种情况,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她那么年轻,离婚也比守活寡要强。”厉柏寒气急败坏地又灌了一杯酒下去。
当初医生给他判了死刑,他连生的希望都没有,如何肯让宋薇薇陪在他身边,跟着一起受苦?
霍庭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白酒辛辣呛喉,他皱了一下眉头,想起宋晨晨的存在。
“你那么伟大,当年碰她做什么呢?要没那孩子,你们现在就是两条平行线,哪怕走在大街上,她识得你,你不识她,多好!”
厉柏寒悻悻地瞪着他,“我让你来陪我喝酒,不是让你来给我添堵的。”
霍庭霜丝毫没觉得自己在给他添堵,他只是实话实说,“当初你说离婚就离婚,还找妙依人陪你演了那么大一场戏,不就是为了让她对你死心么,现在她真对你死心了,你又不忿了,你说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厉柏寒捶着胸口,“我就想她回到我身边,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用一辈子去疼她宠她,我不信她铁石心肠一点也不感动。”
“可是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我和她现在这样,总觉得隔着一层纱,无论我多么努力,始终不能靠近她。”
“有时候我明明感觉到她对我的感情,可是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剩了,有时候我想冷冷她,结果她比我还冷。”
要不是喝了酒,厉柏寒绝对说不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霍庭霜听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
“让你作的。”
厉柏寒抱着酒瓶灌了一口,酒液从嘴角滴落在衬衫上,湿透的衬衫呈半透明,里面的胸肌若隐若现。
又欲又性感。
“是我作的,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想穿到七年前,亲手把作死的自己给掐死,庭霜,爱而不得太痛苦了。”
霍庭霜看着他被痛苦扭曲的俊脸,心里一时升起畸形的快意来,他不是圣人,在他爱而不得的那几年,他也曾在心里怨恨过厉柏寒。
若不是他勾走了慕云晞的心,他们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然而那快意只是一瞬间,就跟当初在心里怨恨他一样,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柏寒,与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谈什么?”
霍庭霜想了想,“谈当年,谈现在,你们之间之所以没有进展,就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你与她说清楚。”
“庭霜,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还能在她面前出现,我要真能说清楚,她铁定再也不会让我近身。”
“那你是想要近她身,还是近她心?”霍庭霜灵魂发问道。
厉柏寒沉默了。
霍庭霜无奈的轻叹一声,“柏寒,你还记得兵法里有一句叫攻心为上吗?你让她对你死心踏地,想要什么没有?”
厉柏寒埋头喝酒,他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有宋晨晨在,他们估计真就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庭霜,你不懂,你不懂……”
霍庭霜摇了摇头,“好,我不懂,那你是要回家还是要继续喝,我都奉陪。”
“继续喝!”厉柏寒拿起酒瓶与他碰了一下,然后仰头继续灌酒,那架势就像是想淹死在酒精里。
谢翎羽最近都没有见到厉柏寒,她上不了顶层总裁办公室,平时更不可能见到她,不过今晚估计是她走运。
她被小姐妹叫来酒吧玩,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厉柏寒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进来,那模样明显是来买醉的。
她打听了他所在的包间,就一直守在走廊上等着,打算等他喝高了,她就进去制造点“现场”,最好能发生点什么,明天她就能讹上他。
其实最开始她对厉柏寒是有那么点好感,但自从他把她轰出秘书室后,那点好感就烟消云散,最后只剩下报复心。
厉柏寒不是讨厌她么,等他从她床上醒来,看他还怎么讨厌她。
结果她等了半天,等到霍庭霜进了包厢。
她自然认识霍庭霜,他和厉柏寒同是黄金单身汉,都是名门千金拼了命想嫁的人物,此人风度翩翩,看着比厉柏寒好相处。
她又等了许久,没见霍庭霜从包厢里出来,她知道今晚的打算泡了汤,包厢里有两个男人在,她不可能做出越矩的事,传出去的话谢家的名声也被她毁了。
她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她正打算放弃,一名侍应生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她眼前一亮,连忙叫住侍应生,“是给303包厢送酒么,我正好认识里面的人,我顺便送过去吧。”
对方一看她身上的名牌项链名牌衣服,把托盘给了她,谢翎羽接过去,快步走向包厢。
包厢里,霍庭霜也喝高了,他最近心里也苦,喝多了话也多,和厉柏寒倒苦水,一会儿说公司的事,一会儿说慕云晞的事,一会儿又扯到他妈。
谢翎羽走进去,就听见厉柏寒醉得一蹋糊涂的声音,被酒液浸染过的声音低沉,落入旁人耳中,竟也带着微醺。
“你那算什么,想想我,你以为小狐狸不知道我知道她已经知道我知道的事,天天在我面前装蒜,以前跟在我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老公长老公短的喊,喊得人对她上了心,现在却对我冷若冰霜。”
谢翎羽被他那句“小狐狸不知道我知道她已经知道我知道的事”给绕晕了,喝醉酒的人居然还能绕口令,不愧是全北城女人都想嫁的男人。
她立即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模式。
“同你装蒜还好,我家那位连装都不屑装,看我的眼神像看仇人似的,亲近她一点,就跟我要强上她,明明当初是她先……”剩下的话,即便喝醉了,霍庭霜也没有说全。
他还残存着一丝理智,还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谢翎羽蹲在旁边,就听两位大佬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听到了很多平时半真半假的传言。
原来厉太太当年坠入山崖,是因为厉柏寒逼她离婚所致,原来霍庭霜和慕云晞之间不是外界传言那般,是霍庭霜对慕云晞一见钟情。
豪门的恩恩怨怨,可真是太精彩了,精彩得她都忘了,她出现在这里是想找机会发生点什么。
谢翎羽把酒放下,拿着手机快步走出包厢,她点开录音又听了一遍,然后打开软件,把录音剪辑了一下。
她从微信上搜出宋唯一的企业微信,把录音发过去。
她倒要看看,宋唯一听了这段录音后,还敢不敢接受厉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