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男人看了许久!
才迈着阴冷的步子,缓缓的往着人堆里走去……
裴双卯,这三个字可是真真切切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冷冷的勾起嘴角,邪肆的蔓延出笑意,到底,还是让孩子跟着姓裴了?
走得这般坚定,那时候倔强着不肯低头,既然要争一口气,就不该让孩子姓裴!让孩子跟着他,不正是自打嘴巴吗?不过想这么不中用的,他也不觉得奇怪,说起来,他还得欣慰,毕竟这只兔子还有点分寸。
可见,她还是一样,一样的……没用!
他站定步子,这阴鸷的气势有些将人煞到了,几名孩子浑身一怔似的,自觉的稍稍退散开。这是与生俱来的气息,不论在哪里,都无法阻挡那样的锐芒。
水塘村也就这么大点地方,至多,也不会超过五十户人家,但凡有陌生人到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如同肖兔祖孙三代那般,都过去两年多了,依然时不时被乡人在背后说闲话。
恍然……
只是一秒,痛了!
高傲的身躯,震动了,他深沉的眸里凝起冰霜。
一把,他狠狠的将躺倒在泥地上,失声痛哭的小女孩宁拽起。瞪着那张脏乱的脸庞,他的喉间似乎是被东西阻塞住了,一时间疼痒不止。
他不觉得自己失控了,这一幕,是他幻想过千万遍的,只是不曾料到会是如此的不堪。眼前两岁多的孩子只不过是小兔子的缩小版,神态,哀愁,完全没有丝毫的差别。
他的行程中并不包括娄烦县,他也绝没有打算涉足这里,可是当他的飞抵抵达太原机场,当他一出机场大厅,邹振宇便造就安排好人来此接待他。
最先接待他的,一个叫做成洛的男人,据说是靠煤矿起家的,也是邹振宇的相识多年的有人。之后,也正是这成洛命令了娄烦县的县长亲自带着他来到水塘村。
两张面庞不停止的在他的脑海中交错,不需要再有任何的疑问,盯着这孩子水漾的瞳仁,他发出骇人的咆哮声,“你妈呢!?”
肖兔。
这女人有能耐?当初拧着脾气非要和他嘴硬,如今却让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屈辱的喂下了狗屎,她真是有能耐!这样的女人,有资格带走他的女儿吗?
“呜呜呜……”
“妈……妈妈……呜呜……”
“他们欺负小卯……”
躁人!
他蓦然的将那孩子放在地上,凝着那张肮脏兮兮的小嘴,他狠狠的扭住了拳头,身躯似乎是不能动弹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裴捷的女儿,有一天会被人死死的摁在地上,满嘴塞进了狗屎。
和那女人一模一样!
没出息。
懦弱。
出了事也只知道哭鼻子。
肖家人,个个都是这般的不堪!
胸部激烈的起伏着,他暗声喝斥,墨色的瞳仁阵阵的扫过几个孩子,低头,又紧慑住呜咽不止的小女孩,“别哭了。”
“呜呜……小卯要妈妈……”
“我叫你别哭了!”他终究还是被这哭声惹恼了,吵吵嚷嚷的哭喊,无休止的呜咽,和那女人没有半点的分别。
女儿出世后,他只见过一眼,正是那日在医院之时,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如今见到了,可他完全没有那股为人父的喜悦,只觉得阵阵的羞辱,他的女儿要是被人欺负了,那等同于是丢尽了自己的脸面。
所以,刚才他狠狠的瞪了几眼那几个破小孩,可终究是没有动手教训他们,连言语上的责备都没有。心里,有点乱,甚至于有些难以承认,这女儿没有继承到他半分,哪怕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准了,这是个柔柔弱弱的孩子,将来,成不了气候的!
真不愧是那只兔崽子生的女儿。
小女孩痛苦的强忍着哽咽的哭声,浑身颤抖着,重重的啃住自己的下唇。冷冽的风将她的秀丽小脸吹得一脸的灰白,而这叔叔阴戾的神色更是将她吓坏了,她蜷缩在泥地上,一点一点的往后蠕动的身躯。
她白色的小衬衫上裹满了泥土,身子,脸蛋,都是脏兮兮的。手心撑着地,她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小小的身子颤颤悠悠的一路往回小跑,藏着害怕,摇摇晃晃的差些跌倒在地上,一路她都没敢回头看男人一眼。
裴捷脸色阴沉并且压抑着怒气,转身对着一头白发的县长低喝道,“这段日子我一个人在这到处看看,你们就别费心了,回头也告诉那成洛,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裴总,那可不成啊,成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记得好好照料您的!”县长急得立马跺了跺脚,只怕是自己这小地方让人家嫌弃,就算是在镇子里,也没什么好拿来招待他的,人家是从大地方来的,怎么可能习惯这里粗陋的生活?
他现在心里发颤呢,得罪了这么个大人物往后该少了多少好处呐,要是将这裴总伺候好,他们娄烦当然是好处不断。只要他心情好,随手给下一笔钱,那说不准可顶上了娄烦了几幢矮楼。
县长局促不安的绕到他跟前,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来到村口之前还好好的,可一下子就变了脾气。看样子,也不似是这几个孩子惹恼了他。
语毕,他加紧步子跟上前面的小身影……
将他女儿拐带跑了,让他的女儿在这穷凶极恶的地方生活了两年之久,更是受到了那等委屈。那个女人,他势必不能再饶过她,他痛恨极了。
这水塘村,他一踏进来便觉得乌烟瘴气,四处,除了田野,除了溪流,除了矮山,还能有什么?连一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要他的女儿如何在这种地方生存?
肖兔那脑筋不会转弯的女人,混蛋透了!
他琢磨着,无论她有多么的任性,无论她当初如何坚定着要离开,可这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那么懦弱了,当妈了,该有的骨气她总该有吧?
而且,虽说是小村子,可他以为至少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哪会知道,这人要是没出息,不管是到了都是被欺负的命。
瞧瞧眼前这情形,孩子被人欺辱成那样,除了哭红了双眼,根本不懂得反抗,即便是反抗不过,那总会逃走吧?
教导的多好呢?
尽是和她似的,出了门,也只会丢人现眼!
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没见女儿回家,肖兔将饭菜都准备好了,可天色渐暗,照理说都这时间了,孩子也应该回家了。
她双眉一蹙,除非,孩子又是在外头遭人欺负了,才迟迟未归。
不是她懦弱,也不是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欺凌而无动于衷,更不是她怕了那些十来岁的孩子。只是,这水塘村到底不是自己的家,能在这里安生,总要学会委曲求全。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爱极了这里的山水,这里的宁静,她想着,或许这里是她能安生一辈子的地方。但是她们俩母女终究是不受欢迎的,而她的爸爸更是因为一同遭受了乡民们的唾弃,要是不忍,那么就连村子也容不下她们了。
这俩年,她和爸爸的关系依旧的冷淡,心里的怨恨虽然没能磨灭,可也减轻了不少。她看得出,爸爸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的过完后半生,安安静静的。她不愿拖欠他,所以,她和小卯会安分的借住在这村子里。将来,只要她稍稍有些能力了,便会将小卯送去镇里念书,也免得她再被人凌辱。
只是这将来,也不知得等到何时?靠着种菜卖钱,能赚到多少而已?维持生计当然不是问题,可想要借此存些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比今日,她爸爸又拖着俩麻袋土豆进了镇子上,可即使是全卖完了,那也只有二十来块钱,够得着什么?小卯进一次医院的钱都不够呢!
为了省钱,有时候小卯就算身体不好,她也舍不得送孩子去医院。就算是镇子上最好的医院,其实说白了,也只是在随意糊弄人。小卯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差了许多,照理说,是要按时去大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才能安心的。可是眼下的情况,哪有这条件呢?
“阿兔?”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肖兔开门,见到宋木然又折回了,不免诧异,“木然大哥?”
“阿兔,这两麻子土豆都给你们家了!”没等肖兔应允,宋木然已经将东西拖进了大门,先前的尴尬他似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当是给你赔不是的,我替我们家强明给你家闺女道歉了。”
这些东西当然是不能要的,一旦手下了,那村子里一定又该闲话不断了。虽然只是两麻袋土豆,可是在这里的价值那就不一般了。
肖兔将宋木然拉进了屋里,生怕被别人给瞧见了,将门稍稍的掩上,语气十二万分的坚定,“东西,你拿回去,我们不要的。”
收下了,往后就更说不清了。
宋木然是个老实巴交的大好人,在村子里也有些地位,之前她才听说村里有意思要将宋木然选为下一届的村长。当上了村长,去镇里的机会也就多了,这时候他要是因为和她走得太近而得罪的那些乡民,可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宋木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微微的侧开脸,“阿兔,在这水塘村,我宋木然也算是有点本事的。可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大老粗,你是从大地方回来的,当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了。得了,我知道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我说的那些话你都给忘了吧!”
“木然大哥!”肖兔恼恼的叹着气,看中谁不好,为何偏偏看上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了,“你明知道的情况,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种话呢?我这辈子已经不打算考虑那事了,我只是希望我们家小卯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就知足了。你如果非要这样,是不是想逼得我们俩母女无法再在水塘村待下去了?”
“阿兔……我……”
“真的别再提这事了,我就是想过些安稳日子,当我求你了?”肖兔的眼底溢满了恳求的神色,闭紧的眼睛,幽幽的道,“不妨老实告诉你,木然大哥……我结过婚,而且,到现在都还没离。”
宋木然惊讶的同时,门外的哭闹声扰乱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呜……呜呜呜……”
“妈妈!妈妈——!呜呜……”
肖兔怔了怔,才心急如焚的冲出门,是孩子的哭喊声没错,可今天,似乎比以往更急切了。
还没走到门口,女儿已是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她怀中。
孩子的白衬衫上沾满了泥土,脸上更是脏乱不已,中长的发丝乱糟糟的扑在面庞上。不用多想,她的女儿必定又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
她心痛的蹲下身子,将女儿纳进自己单薄的怀里,伸手温柔的给她摸擦着脸蛋,就像平时那样,每一次孩子受委屈了,她也只能温柔的安慰着她。
“小卯!你又吃了什么?”见到她嘴里粘着的几许残留物,她诧异的狰狞着眼眸。
“妈妈……有人欺负小……小卯……”
肖兔痛心的抓着女儿的手臂,眼眸蒙着一层水雾,酸涩的水滴坚强的忍耐着,愣是没有掉下来。女儿咧着嘴大声哭叫着,那白白的小牙齿上粘着一丝丝深黑色的污渍,飘出一股浓烈的气味。
有哪一天这孩子是能不哭着回家的?
哀伤了瞳仁隐约浮现出怒意,她捧紧了孩子的脸蛋,“小卯,妈妈和你说过了,你身体才刚好,你为什么还是……算了,先进去洗洗脸。”
这样的小卯,不免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和孩子说过很多遍,不肯让她出去玩,是怕她被那些孩子欺负了。可女儿就是不肯听话,即使别人没去招惹她,她也会傻傻的自己送上门任他们欺负。
两岁大的孩子,的确不懂事,可再无知,也该分辨得了谁是坏人谁是好人呐!
心头涌现了一幕幕场景。
以前,她犯了错误,他总是冷冷的绷着脸,教训不止,唠叨不休。他巴不得将她日日关在屋子,他将她当做傻子似的,最好她这辈子都别出门。
果真是讽刺……
她如今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心,和那男人一模一样。孩子只要不出门,只要好好的跟在她身边,便绝不会被欺负。
“小卯,是不是我家那小子干的!?”宋木然突地冲到了母女俩身边,家里头那混账小子就是皮厚,不管他教育多少回,哪怕是动起了武力,都没有任何作用。
“妈妈……”小女孩难受的抽噎着,紧抱着肖兔的脖颈不愿松开。
“小卯,你为什么不肯听妈妈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乖?为什么偏要跑出门!”肖兔忍不住提高了语气,孩子的懦弱,好似是一面镜子,让她忆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门边。
男人驻足了。
怒焰在黑眸中燃烧着,不休止,愈燃愈烈……
他的双脚像是被捆上了枷锁,没往前迈一步,都承载了不尽的痛苦。到了这地方,他以为,至少该有一丝感慨的,至少,他的心该有那么一丝酸涩的。
可是当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被几个孩子狠狠的压倒在地上,强迫着喂进了那肮脏的东西,而她,只是不知反抗的躺倒在地上,流泪不止。
这样的孩子,有资格做他裴捷的女儿吗?!
既然是她自己要离开的,既然她当初不愿向他低头,那么即便是为了做给他看,她也该把孩子教育得有出息一些。
“真是没出息。到这鬼地方还尽给我丢人!”眸光震慑住屋内的母女俩,他堂而皇之踏进这道门槛,“你以为自己有多能耐?
这个女人,让他的女儿遭受了这般的虐待。他恨得,想要将她揉捏碎了,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肖兔低垂着脑袋,没有将眸子对上他,有一瞬间,她的心好似停止了跃动。可是很快,忍受着痛苦,苍凉的恢复了跳动。
这个男人,一点没有变!
两年零四个月。
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
再见面,听到的竟是这样的残忍。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强大,所以她幻想过千千万万种相见的可能性!当他见到小卯,当他知道她们母女俩过的是这种日子,好歹,他是不是会有一些疼的!?
孩子姓裴。
随了他的姓!
因为她的心底里,根本就没有将那牵扯了断了。
当一个女人柔弱惯了,当一个女人长时间的被一个男人百般的呵护着,当从天堂落入了深渊的地域,当每一个梦幻如同泡沫般轻而易举的破碎了。
她需要的不止是时间来愈合,因为任时光流逝,那份执着依然是割舍不掉的。不是她不愿,而是不能,而是无法。
但是一切,仅止于今天,仅止于这一刻……
她在悬崖边上死死的挣扎着,她忍着一口气,可是男人一句话,轻易的让她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她的心,不再是又一次的破碎,而是彻底的瓦解了,这一次,也许连她自己都找不回来了。
“小卯,自己去屋里把脸洗一洗。”肖兔轻轻的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将孩子哄进了里屋,她才慢慢的直起身子,“你瞧瞧自己,怎么弄的脏兮兮的?自己去擦一擦,妈妈马上忙完了事情就进去陪你。”
“妈妈……嗯……妈妈……小卯要妈妈。”
“小卯,听话啊,先去里面好不好?”
眼中的那股淡漠,是不曾有过的……
以前,她不懂得什么叫自尊。
可是现在,她懂了,是这个男人教会她的!
“呵。”他抿着嘴角,一如曾经的邪肆,可心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不能言喻的悲哀,“在家偷汉子呢?”
他的女儿在外被那几个破小孩逼着吞了狗屎,而她置之不理,原来,家里头竟然是窝藏着男人!这就难怪了!
“阿兔,就是这个男人吗?你和我说,你们母女俩是不是被这男的给欺负了的?!”宋木然随手抓起一只土豆,直接给捏碎了!
将那些土豆渣扔在地上,宋木然转而捏握住肖兔的细腕。他有些不宁,这个传说中的男人,竟然当真亲自找上门了。
这是水塘村,只要在这片土地上,甭管是哪里来的人物,也甭管是多厉害的人物,都别想在他跟前耍狠作恶!
肖兔一直都微垂着脑门,压根就不愿意再见到那张让她心痛的脸庞。他的出现,就似一个梦,是恶梦。所以,她只要闭紧了眼睛,再张开,他便会不见了。
阿兔?!
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男人寒冰似的面庞,增添了恼怒和阴郁。心口一点点的崩裂了,在踏进门的那一刻,他的双腿便在颤抖,可能她没有发现,因为他掩藏的太好。
慌张了,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看透他!
看来,当真是睡过了……否则,不该是这样的。
他挪动步子,缓慢的走上前,眼眸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这粗俗的乡巴佬,泛着冷意!
哪怕分离了,他也不觉得这只兔子会在身体上背叛他,更别说是她的心了。小兔子是他的人,不管她承认与否,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心要远离他,这女人从小便是他的了,这一份肯定是他从来不曾动摇过的。
一个从五岁开始便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十七岁的时候便失身于他了,何况已经生下了他的孩子,他不信,这只兔子真敢背着他偷男人!?
可是眼前的情形,好像是自打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