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游湖,不系随波,自是适意畅怀之事。.不过随园澄湖之中的画舫,却只能停靠于堤岸边,只因澄湖水浅,荡不开如此大的画舫,聊做意境了。
李青筠师兄弟三人才走进画舫,便有一人迎了上来,却是凤栖阁现任的主事丁仲生。
前文曾经提到,长安吴家窥伺文砚斋丁家的产业,却被李青筠所乘,将丁氏收入自己门下,这位丁仲生便是文砚斋的少东家、如今凤栖阁名义上的主事。
“三位公子,宾客已经来齐了,是不是与苏先生回报一声?”当着外人的面,丁仲生不宜与李青筠表现亲近。
见到这三人进来,丁仲生的表情虽不似虞文远那般明显,却也看出如释重负。
李青筠暗中好笑,“文远师弟,你去师父那里回报吧,我与师兄来招呼宾客!”
虞文远巴不得如此,连忙应声急急而去。
李青筠不禁好奇,拉着苏乐真向厅内宾客方向走去。
“苏公子,总算看见你了!你的虞师弟一转眼就不见人了,要人好找!”
一个声音突然自侧方传来,李青筠登时一个激灵!盖因说话的是个男声不假,只是这音调太过柔媚了,不由令他汗毛竖起!
回看是一名紫衫少年倚靠着扶栏,浅浅而笑。
只见他生得是桃腮杏面、丹唇素齿,此时笑润初妍、眸含秋水,顾盼间尽显风流无限……
好一个俊俏美少年!本朝贵游子弟多有薰衣剃面、傅粉施朱的喜好,然眼前少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显然是天生如此容颜。
只是,若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定会令人以为是女扮男装之人!此刻他斜斜地靠在那里,当真是弱柳扶风、无限娇柔!
李青筠又仔细看了看,确是男子无疑,不觉狂汗不止!
苏乐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而对李青筠说道:“这位是太原于文秀公子!”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九曲公子么?文秀早已慕名已久了呢!今日一见,果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于文秀轻笑着说道,手中一方藕色罗帕轻掩朱唇。
正当李青筠恶寒不已之时,却听得重重地一声冷“哼”!
一位身材高大的玄衣少年出现在了于文秀身边,眉头紧锁,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英俊的面容此时黑得快赶上身上的衣衫了。
“文博你气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于文秀白了他一眼。
“这位是晋阳公孙子弟公孙文博。”苏乐真依旧用他干巴巴地声音介绍。
这个年代士人中不乏好男风者,也不足为奇,眼前两位少年看来竟似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不过听到公孙文博的名字时,李青筠忍不住朝丁仲生看了一眼。当初丁家的生意就曾冒用过晋阳公孙氏的名义,丁仲生此时倒是面色如常。
“亦筠兄蒙苏先生亲授,想必琴技一定不凡了!”
“听闻李兄剑术不凡,不知几时得闲,让文秀见识一番呢?”
……
于文秀好象故意要气公孙文博似的,缠着李青筠不停地说话,公孙文博则阴沉着脸一脸敌意地看着李青筠。
借口还要先去照应其他的宾客,李青筠与苏乐真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两个人。
难怪虞文远会落荒而逃呢!李青筠暗自擦了把冷汗。
“这位小兄弟,便是苏先生的高足亦筠公子吧?”
说话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文士,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头顶未着冠巾,只以一条帛带系发,长发半披而下,道不尽的潇洒风流!
这么有型的发式……有一瞬间,李青筠以为此人是从后世影视剧里跑出来的!
“这位是临淄郑氏的……郑修颐先生!”苏乐真略顿了顿,恪尽职守地说道。
郑修颐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想说,这便是那个有名的‘铁齿颠子’吗?”
“铁齿颠子”的大名李青筠早有耳闻,据说他辩才犀利、口不容情,且为人十分颠狂,故得了这样一个绰号,只没想到会是这般英俊人物!
听到郑修颐的话,苏乐真又思索了一会儿,竟点头默认了。
李青筠忍着笑和郑修颐聊了几句,发现此人说话率直无忌,果不愧“铁齿颠子”之名。
……
一束目光飘过来,李青筠若有所觉地看去,却是天云马场的少主柯朵芸。
她独自冷若冰霜地坐在那里,方圆几尺范围没有人接近,想是均被冷冽的目光拦了回去。见到李青筠看过来,她才几不可见地点头示意,目光中稍带了一丝暖意。
李青筠朝她微微一笑,也不过去招呼,先去应付其他的宾客。
宾客们大多是新近才到长安的,只除了凤栖书院的讲书朱老夫子、弘农名士杨伯知、长安名士杜子华,还有柯朵芸是应李青筠邀请而来。
历次琴会的名单均是白袂拟好,再交给苏晏清审核的,此次也不例外,只不过是由丁仲生转了一道手,代为呈交而已。
以苏晏清的为人自然不会对宾客有甚异议。因此,尽管琴会的主旨是以琴会友,来宾的身分不可避免地带着功利的色彩,纵非显贵、亦为名士!
此次来宾的身分则更是显赫,颇有不少脾气古怪之士。李青筠转了一圈才意识到,本朝的八大豪门,除了颍川陈氏,均有子弟至此,来的可谓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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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提到了本朝的八大豪门,这里还要添加几分笔墨。
方今大汉的领土,大大小小划分为九州四郡,普通百姓多俗称为大汉十三州,四郡为司隶、朔方、陇西、交趾;九州为益州、冀州、兖州、豫州、荆州、幽州、青州、徐州、扬州。此外,为了安置边疆降附的部族,特设有西域都护府、燕然都护府、安南都护府。
其中西域都护府指的是陇西以西的羌人及其它各族混居的区域,燕然都护府则是陇西北部以东、中原北部的降附的匈奴地区。其它各州所辖区域这里就不做一一详列。
当今天下八大豪门,实际把控着朝堂与地方政权,他们分别为:
徐州的琅邪王氏:家主王瞻王明远,现居于长安的东亭侯府。今日琴会来的王氏子弟不是李青筠的书院同学王湛,而是王淇的堂伯、名士王子安。
豫州的颍川陈氏:曾经有陈氏子弟意图招揽季言子,季言子为此逃离了颍川,来到长安。此次并没有陈氏子弟到场,却有另一位来自颍川的名士,沈容涵,向以文赋、书法见长。
荆州的南郡张氏:乃是本朝开国元勋张玄良的后代,张玄良后来虽修行有道,被民间尊为玄良天师,他俗家的子弟却世以儒学著称。此次琴会来的乃是张门的儒学大家张敦贤。
朔方郡的晋阳公孙氏:这次来的就是那位有断袖之癖的公孙文博了。
冀州常山裴氏:近日才到长安不久、终南山中以“清绝占尽江头雪”惊艳的裴峻崧也在琴会邀请之列。
青州临淄郑氏:到场的自是那位“铁齿颠子”郑修颐了。
陇西成纪李氏:这个就不必说了。
兖州昌邑杜氏:暂列豪门之一,目前与崔氏争斗不休中。今日到场的是受李青筠之邀的长安诗词大家杜子华。
益州永昌崔氏:李朝羲已故妻室所在家族,意即李青筠的母族。崔家此来的人叫做崔显廷,也是位名士,论辈分应是李青筠的舅舅,不过以李青筠如今借用的亦筠身分,自也不便与他亲近。
以上列出九个世家门阀,其中杜、崔二家的豪门之争还在延续,时有变化。
这些豪门世家的势力庞大,实已为一方诸侯。此外,来自匈奴的刘正源、天云马场的柯朵芸,分别出自燕然都护府、西域都护府,这一次琴会倒是天南地北,来得分别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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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筠贤侄,听闻你前些时日在长安九曲巷斗诗争红颜,赢得美人青睐,成为绛云楼两位名花的入幕之宾,当真是年少风流啊!”颍川名士沈容涵大笑着道,他的声音响彻,画舫中众人的目光均望了过来。
颍川士子多风流,沈容涵做如此说并不为奇,只是令人稍觉有些不合时宜而已。
然而李青筠心中雪亮,此人不知代表着哪方势力,但他的这番话绝对没安好心!
原本不过意气之争的斗诗之举,经他如此一说便成了风月场的争风吃醋,且书院学子留连烟花之地,未免给人轻浮之感。
果然,他的话音才落,在场的儒学大家张敦贤、弘农杨伯知、书院的朱老夫子等一些古板之士的脸色均不大好看。惟有“铁齿颠子”郑修颐与那个姣如女子的于文秀闻言而笑。
此事李青筠还真无法辩驳,尽管他只去了两次九曲巷,但沈容涵说的本是事实,况且他确曾留宿过绛云楼。
再说什么只会越描越黑,李青筠只淡淡一笑,“士林传闻每多夸张,沈先生见笑了!”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竟不做解释。这番澹定从容的气度,却令在场不少人好感顿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