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筠低头看去,但觉眼前一亮,好一支清水芙蓉!
只见眼前女子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做书生打扮。。衫襟上的浅浅绿意更映得肌如雪晕,唇若朱涂。
乌亮的青丝如少年男子般绾为发髻,以方巾裹束,鬓边的绒丝却透着女儿独有的娇柔。
时下的女子少有不施粉黛的,然她既男装示人,自是天然去雕饰,清芬淡醉人。
但看此等绝美容色,不消说,必是那位洛阳张氏之女张若兮无疑了!
不过李青筠对许歆之的评价持不同见解,看她模样不过十五、六岁,娇嫩欲滴、含苞待放,与傲妍盛放的牡丹还是有差异的。
也许是观念上的不同吧,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女子还是未成大的小姑娘。至于他所相识的同龄女子,婉玟是性格早熟,朵芸则发育较早,至于冯童彤……想到冯童彤他的心思一滞,瞬间回到了眼前。
这位张家小姑娘显然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目光,也不以为忤,只蹙了蹙新月似的秀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哎,你到底听到没啊?”
李青筠闻言不禁笑了,“我可不叫‘哎’!”
张若兮微怔了一下,略点了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可以下来了吗?”
有那么一瞬,李青筠感觉像是回到了前世的大学校园,见到一位骄傲的美女满脸不耐,正随口敷衍着向他大献殷勤的男生……
心念一动,不由想开她个玩笑,于是便如一付书呆子的模样,“哦”了一声,依言就要下来。谁知脚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很认真地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下来呢?”
张若兮目光研究地看了他一眼,竟笑了起来,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明艳不可方物,原来略有些昏暗的藏书室仿佛一下子亮堂起来。
原来如此,李青筠明悟,许歆之的形容果然不无道理,这样的笑容,当真只有绽放的牡丹方可比拟。
“这个梯子你已经用了很久了,现在该让给我了,明白吗?”张若兮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说到“很久”与“我”字的时候更是格外强调,似乎在向梯子上的这位书呆子耐心解释。
小姑娘有意思!
李青筠做出恍然的样子,“原来是这位同学要用此梯,不知你欲取哪一本书,小生为你取将下来!”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取就好!”张若兮不为所动。
“你自己取?”李青筠目光不由扫到了她长衫的襟尾,从脚底向上看了去,一时间升起了不良的联想,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张若兮立时明白了,先前此人是在存心逗她!
更让她气愤的是,眼下这人竟还用如此无礼地目光看向自己!
张若兮自幼在家中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士子文人们见到她无不以礼相敬、风度俨然,几曾有人如此待她?
“你!”张若兮桃腮红潮微晕,也不知是羞是恼,口中啐了一声:“登徒子!”
小姑娘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留下藏书室中笑得无比愉快的李青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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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了别个女子,李青筠也不会有此轻浮之举,只是张若兮的言谈举止颇有些后世都市女孩儿的味道,令他自然升起一丝亲切感,这才起意打趣了一番。
经此小小插曲,李青筠心情舒畅地继续寻宝大业,慢慢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不过,他很快地便为今日此举后悔不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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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亭,太室山虎头峰脚下,傍郭临池,因亭前数亩莲花而得名。
方玮兰这一点没有猜错,考虑过此次会课的学子会比较多,原本惯常文会之所“天光云影亭”大约会比较局促,是以此次的会课便选在了君子亭这样的开阔之地。
不过显然,古风书院负责会课的执事还是低估了美人儿对学子们的巨大影响,不过一次普通的会课,几乎整个书院的学子均闻风而来了,使得远本清幽静谧的君子亭竟如庙会般熙熙攘攘。
这会儿,会课的门籍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所谓门籍,乃是书院会课时的记名簿册,每一名与会的学子均需登记在册。一是统计会课的人数,考察学子参与会课的勤惰;二是将来与这些学子的成就相验证,以作后进之法戒。
……
“云青兄,你是书院邀请赴会的,无须在此排队等候,只须过去报上名字签到即可进入。”说话的自是李青筠新交的友人方纬兰了。
李青筠笑道:“无妨,早进晚进有甚区别,便在这里与你一同进去好了!”
“云青兄果然够朋友!不过,难道你不想先进去瞧瞧那位牡丹仙子?”方纬兰眼睛一眨,笑得有些暧昧,“早到的人说不定还有机会与她说上句话呢!”
早就说过不只一句话了,李青筠暗道。口中却道:“我猜早到的人也是见不到的,难道佳人此时还会在亭中等着不成?”
“这位兄弟高见!”突然一个声音插过来。
两人回头看去,但见说话之人大约二、三十岁年纪,一身文士打扮,峨冠高束,还身披着一件鸦青色的鹤氅,显然并非书院中的学子。
“兄台请了,敢问是——?”
“不才颍川黄名秀,草字希仁,这里有礼了。”
“原来是希仁兄,久仰大名了。”方纬兰率先答道,这位黄希仁在颍川亦是位小有名气的士子,他在登封亦曾听闻。
三人见礼过后,略聊了两句,方知这位黄兄也非一般人,竟是在颍川听得张若兮要在古风书院参与会课,特意赶到登封但求一睹芳颜。
此人一向好结交朋友,独自从颍川过来直接到古风书院,正觉得有些无聊,听得李青筠二人说话,忍不住加入了进来。
“依黄某看来,楚老弟所言大为有理,想到洛阳牡丹艳冠群芳,何等矜贵,自当是我等翘首以待才是!”黄希仁摇头晃脑地说道。
李青筠暗中好笑,这位可称得是追星一族、张小姑娘的铁杆粉丝了。
“对了,适才听二位讲,这位楚兄弟乃是书院邀请赴会的,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是位高才之士啊!”黄希仁探寻地问道。
李青筠忙逊辞以答,方纬兰则将此事的大概说与了他。
“如此说来,这位楚兄弟竟是亦筠公子的表兄了?”黄希仁惊喜道:“黄某早就心慕亦筠公子的水墨画法,不想今日竟有缘亲见,此次来得当真运气,既见得佳人,又得览画作,哈哈!妙哉!”
几人聊聊说说,一直到门籍登记后走进会所,渐变得熟稔起来。
这位颍川士子虽然不甚稳重,话也稍显多了些,却热情不失率真,容易令人心存几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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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亭周围一片宽敞地带,学子们三三两两铺席随意而坐。
师长们则在亭中安坐,果然不见那位洛阳牡丹的身影,引得众学子们好生失望。
不管学子们如何失望,会课还是按例进行。
惯常时的会课,首先由师长阐述会课的宗旨,拟定诗文的题目,学子们各自完成课业,再相互传递交流,最后由师长品评优劣。
鉴于此次会课参与的人太多了些,不可能做到一一传阅品鉴,便临时从学子中指定几名课长,分别交流,课长再根据交流的所得,遴选出优秀的诗文汇总到师长那里,请师长评定。
尽管洛阳牡丹此时不见芳踪,但一想到佳人随时可能会现身于此,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的诗文品评一番,学子们斗志高昂,尽皆奋笔疾书,以期在会课中大放异彩!
李青筠没有动笔,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取得藏书楼三层的进入权,没必要节外生枝。在别人的书院里与学子们抢锋头?这样的蠢事他可不干。
……
时节已经深秋,会课又是在户外进行,所以选在了晌午日阳高照的时分。
从午时到日渐西沉,师长点评了最后一篇诗文,也未见得佳人出现,学子们失望无比。
这时,亭中安坐的书院讲书蔡老先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今年重阳,成纪李家的少公子亦筠以一幅水墨丹青惊绝四座,且在士林中广为颂扬。惜乎因事非种种,李少公子不得不休止游学之举,吾辈无以亲见此等技法,甚感遗憾!我登封士人近来多有苦心研磨者,揣摩水墨之奥义,或有心得。今日会课,书院请来几名妙手丹青的宾客,为我书院学子现场泼墨,以为参详借鉴,我等幸甚!”
蔡老先生说着目光又转向李青筠,“更有,近日临潼楚家的云青公子至我书院做客,楚公子本为亦筠公子的表兄,所擅画技与亦筠公子同出渊源,此番正可同场作画,两相砒砺,实为今日之盛事!”
李青筠这才知道,古风书院不止请了他一人来演示水墨画技!
想想也不奇怪,他自称身负家传画技,愿将技法与古风书院分享,若是书院要求他先画上一幅证明自己,未免小家子气了。可是会课执事对他一无所知,怕也担心他言过其实,扫了书院的颜面。于是又请了几名丹青高手,取共同参详之意,便是自己的画作不堪入目,丢的也是自己的脸面。
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己的画作,毕竟有相当一段时间他都在练习画法。想想也觉好笑,所谓君子修身四艺,自己的琴棋书画中,画作水平其实本为最末,如今反而倒成最为实用之技了。
正思忖间,听得蔡老先生又言道:“重阳菊会中李家公子的画作,如今在洛阳张府珍藏。今日我们也请得了洛阳张家的千金,张姑娘对李公子的水墨画作深有研究,正可为与会者点评一番!”
在场学子们闻言均大是兴奋,李青筠则呆住了!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自己没事得罪这小姑娘做甚?
远远地,却见张若兮正款步走来,清眸流盼,目光转到李青筠身上之时,隐隐现出一丝得意的光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