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险叵恐非客居地
作者:七弦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39

李青筠所料不错,来人果然是颍川陈氏的二公子陈佑贤了。.

“陈家次子陈佑贤,字子风,博文尚古,好纳贤养士。

美风姿,善言笑。才思敏捷,兼通众艺。

贤幼聪颖,好属文。其长兄佑良,质讷乏风采,为父昙朗公所不喜。少时曾问及书学与家事,良不能答,贤应对闲敏,公爱之。”

这是李青筠在长安时,问知斋提供的情报中给出的一段略述。

由此可以看出,陈佑贤以次子的身分纳贤养士,和长兄分庭抗礼,明争嗣子之位,其实与其父陈昙朗的宠纵是分不开的。

陈佑贤大笑着走进厢房,顾长风与李青筠二人起身礼迎。

但见他年约三十出头,五官俊朗,鼻梢带勾。一身朱红大袖鹤氅,通体平锈花纹,玄色镶沿锦边。华贵不显骄奢,稳重不失潇洒,举手投足之间既带着威严,又透着亲和。

陈佑贤的身后还跟随着一名文士,细目狭长,下巴尖瘦,看起来应当是陈佑贤的亲近幕僚了。

顾长风忙为几人做了介绍,接着笑道:“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我这位兄弟这才刚刚到了阳翟,就为公子知道了!”

陈佑贤笑道:“你这位小兄弟我可是慕名已久了,只恨缘吝一面,既听得他到了咱们阳翟,怎能不急急赶来相见?”

“二公子谬赞了,不才区区一介游学士子,籍籍无名,何足为公子挂怀?倒是公子大名天下尽知,今日云青竟得以一见,实感幸甚!”李青筠含笑答道。

“好了,还是先入座再说吧!”顾长风笑道。

本来今日这桌宴席是顾长风做东为李青筠接风洗尘,不过陈佑贤既至此,他却不能坐在东主的位置上了。

于是顾长风请陈佑贤坐了主位,自己次席而座。

而陈佑贤带来的那位叫做姚维琛的文士,瞧上去地位应较顾长风高,却很自然地陪奉末座。

从几人的言谈行止来看,主从关系显得颇为融洽。

寒暄了一阵儿,陈佑贤面含笑容地说道:“你与长风是好朋友,大家也不算外人了,我便托大叫你一声云青可好?”

“二公子客气了,便叫云青就好!”

名字一叫上,大家的关系自然显得近了一层。

根据以往收集到的各类情报,李青筠对陈佑贤的认知应说负面居多,然抛开他的为人不谈,此人气质优雅,态度谦和,言语间令人如沐春风,确实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

“云青啊,你能不畏险途,出走四方游学,委实不简单啊!现在的学子如你这般肯吃苦的可不多了!”

“二公子过誉了,不过游学而已,实不足称道。”

姚维琛从旁笑着问道:“云青兄弟一路行来,所见应是不少。你观我们颍川之地如何?”

“颍川人杰地灵,实为中原胜地。远的不说,就是二公子门下便已是人才济济,名贤雅士之盛令人心生景仰!”

陈佑贤哈哈大笑,“云青年纪虽不大,却是很会说话啊,听得人心里欢喜!不过我颍川文风之盛,确是不假,鄙府人才济济虽不敢说,士人们聚在一处切磋交流,诗赋文会,却是常有的。云青难得到此,一定要多住些时日才是!”

他说着忽又想起什么,问道:“云青的住处可安置妥当?”

“进城时就安排好了!”

“哦,在何处啊?”

李青筠黄昏的时候才进城,晚宴的时候陈佑贤就来了,他住在哪儿陈佑贤能不知道吗?

知他明知故问,李青筠也装作一无所觉地说:“就在永安坊,离此不算太远。”

陈佑贤皱着眉头道:“永安坊怎么成?那地方往来人等闲杂,街市喧浊,实非清净之所,云青住在那里,也太过委曲了!”

转而看向顾长风,埋怨道:“怎不请云青到咱们府里居住?便是到你家中住下,也是好的。如此岂是待客之道?这样吧,云青!我派人随你的下人过去收拾行李,今晚就搬到鄙府中去,云青不要嫌弃推辞啊!”

果然开始了!

他这一招以往也不知用过多少回,态度自然亲切、热情款款,又以长者的身分张罗安排,很难让人口出拒绝之辞。

眼见他说着便要派人过去,李青筠连忙拦下,歉然笑道:“二公子有所不知,云青这住处,乃是一位新结识的朋友代为安排的,如今才搬了进去,怎好马上离开?岂不是拂了主人的颜面?”

他这话一方面表明自己与黄名秀只是泛泛之交,一方面也谢绝了陈佑贤的美意。

既是新认识的朋友,相处自不可能那么随意,人家给安排了住处,还没住下就出来,那不是嫌弃主人招待不周吗?

陈佑贤盛情好客,也不能陷人于失礼之地。

他沉吟了一下,“那这样吧,你先在那里将就几日,全了礼数。过得几天我再派人请你住到府里去!你可不能拒绝啊,你与长风是好朋友,正好可以多加亲近,我府里文士不少,大家一起谈诗论赋,岂不惬意?”

~~~~~~~~~~~~~~~~~~~~~~~~~~~~~~~~~~~~~~~~~~~~~~~~~

首次见面,陈佑贤并没提出招揽之语,不过他的心思李青筠也能猜得差不多。

楚家虽谈不上大户人家,却是世代书香,家风严谨。弟子外出游学,没有中途就放弃之理。便是出来任事,也当是学业有成之后,禀明了家中长辈,方可再做打算。

陈佑贤所使的手段就是软功夫。

少年子弟,往往更重情义,且易冲动,他府中许多文士,与之常在一处谈诗论赋,用不得多时,感情便已深厚。届时,主人款款殷勤,朋友依依不舍,加之陈佑贤再以前程相诱,有几个少年能够挡得住这番阵势?

陈佑贤能够招揽这么多门客,其手段自不会简单!

威逼胁迫只能是偶一为之,不然也达不到今天的盛况。如黄名秀的朋友方孝信那种情况,逼迫不成害其性命,更为寥寥特例,其多半也是为了灭口,以免胁迫之举传将出去,坏了自己名声。

方今天下,各大豪门吸引才俊豪杰前来归附,比的就是实力与声望。

这其中声望最隆者是琅琊王氏,王氏族中本就盛出名士,所以对人才的挑选比较严格,尤看重文采与修养,注重人才的质量,贵精不贵多;

其次就是颍川陈氏了,其家主陈昙朗就以爱重人才著称,广纳四方之士,到陈佑贤这里更有孟尝之风的美誉。陈氏招纳的各类人才也是世家中最为繁杂的;

至于陇西李氏,能吸纳的人才就有限了,其中还多以破落军户子弟为主,连平民出身的读书人,万不得已都不会远走关外,更不要说士人了。

关于这一点,李青筠曾有过诸多的考虑。

仅靠关起门来,自己培养各类人才,是远远不够的,那样的结果在今天这个年代里,最多只能是独霸一方,或占尽一时风光!

就和围棋是一个道理,一角占得再好,少了棋盘各处的布子,也不能赢得棋局,这便是势!

李家实力位列天下豪门,却不能吸引四方之士,地僻于中原之外只是表象,关键是在士人们的心目中,陇西就是一片文化荒漠,得不到价值认同,更不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前途。

而李青筠之所以看重四舆学士所带来的声望,也在于此;而且,通过游走四方更可结识一些奇人异士,便今日不为己用,亦可期图将来……

`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青筠不由陷入了深思,而身边一路相送的顾长风也是良久沉默不语。

好一阵儿,顾长风似是想好了要说的话,开口道:“筠兄弟,你的身分我自必为你隐瞒,不会告之二公子的,你尽可放心!”

李青筠从沉思中惊觉,听他这番表白不禁展颜笑道:“顾兄说哪里话?你我知己相交,我若信不过你,这阳翟也不会来了!”

顾长风闻言也是一笑,容色却未见轻松,他想了想终于又说道:“二公子……看起来虽和善,却是……很有手段之人!他今日特意出现于此,又盛情相邀,必是动了爱才之心!你是李家子弟,又志向高远,定不会为其所用,我只怕……”他咬了咬牙,“你还是小心为妙,二公子是个好面子的人,心胸……也不甚广,我怕日后你难以脱身!”

李青筠大为感动,以顾长风如今的立场,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情义!

“顾兄放心,我省得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二公子如今虽对我礼遇有加,不过是小弟在丹青墨作上的些许造诣,不堪大用,怎值得二公子大动干戈?”

顾长风摇摇头,慎重道:“你的才华是掩不住的,二公子阅人无数,眼光可不差!况且,你不了解他的为人,二公子在颍川威重声隆,自有一种霸气,不为他所用,就是他之敌!他现在着力与你相交,自不肯轻易放弃!依我看,阳翟你也莫要待了,找个借口离开此地为好!”

黄名秀与顾长风都这么说,必有其中道理,阳翟确不宜久留!

可是,张玄良留下的藏宝图,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若只留下褚彦超两人在此寻找,万一其中又出现只有自己方能解开的谜题,却又如何是好呢?</p>